第一章公祭
十一月十五,天大寒。下起了鹅毛大雪。周文瑞率军到了通州和周遇吉汇合。通州城外一溜的马车,上面载着周遇吉这几天临时收集和赶制的棺材。禁卫军都知道里面装着的都是自己前几天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一时不知是谁起的头,满营将士都发出了“呜咽”的哭声。官道两边的老百姓和赶车的民夫见了莫不流泪。周文瑞骑马到前,滚鞍下马。扔去头盔。直接跪在雪地上,“梆,梆,梆”磕了三头。“哇。哇”地痛哭起来。他终于让人想起,他只不过还是个不满十五的少年。身边黄得功,俞斌等人也快速下马在他后面。跪倒磕头,引得一众将士都黑压压跪倒在地。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这时周遇吉促然下马高声唱响了《满江红》。文瑞和一班将领纷纷站起跟着大帅,一边含泪一边唱着“。。。。。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一时满营悲歌和哭泣声交汇。铁流汇着装运烈士棺木的马车群也缓缓向京师进发。
十一月十六。北京广渠门外来了一支带着两万多棺材的大明军队。广渠门外的勤王军队纷纷列队致意。连一向骄横看不起南军的九千关宁军也列队向这支勇士部队表示敬意。当然他们更有理由来送行这些勇士。因为禁卫军大帅本就出自锦州,也属辽西将门。而且禁卫军铁骑的根本也是从关宁军而来。所以禁卫军的荣耀他们也感觉荣耀。禁卫军的哀伤也是他们的哀伤。这些棺材里保不齐就躺了那家的兄弟,子侄。
周遇吉一路只默默向各位来致礼的将领们拱手答谢。虽然是禁卫军但也不好随便进入京城。大军在城外五里找了个高处搭营。周遇吉和文瑞随朝廷来迎接的官员入宫觐见皇上。
宫里来的却是高起潜。文瑞对他致了一礼。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高起潜疑惑地看了看周文瑞。脸上很是惶恐。周文瑞则肃起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高起潜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宫里去了。
崇祯皇帝今天还是很高兴的。周遇吉和周文瑞的禁卫军今天班师。把前几日。山西勤王军兵变。关宁军赵率教兵败的事暂时丢在了一边。现在的皇上对朝廷官员的看法已经很大了。如果没有自己小舅子在一年前搞的这支皇家禁卫军,这京师现在恐怕就要兵祸连结。想想前一段时间还有大臣来弹劾周文瑞,而自己却有点屈服于大臣们的要挟。心里不禁有一丝恼怒。这时他正要从寝宫走向前殿,突然看见高起潜跪在白玉廊上。不觉一怔。
“奴才高起潜接驾”高起潜又行了一拜三扣的常礼,不敢起身。
“你这奴才,不是叫你去接国舅爷他们的吗?”
“万岁爷恕罪,奴婢见过小侯爷了。小侯爷有事要奴婢先行向万岁爷禀报。”
“起来说话。”崇祯见是周文瑞差他来有事禀报,脸色就安静下来了。
“小侯爷要在广渠门外为死难的大明禁卫军将士设灵堂,让奴婢来请万岁爷的旨。”
“这个。。。。。好像没有先例啊”
“小侯爷说了,万岁是尧舜之君,仁德被于草木。爱将士犹如赤子,况禁卫军是我大内子弟兵,为我京师百姓外抗东虏,该当此荣。”高起潜没敢站起,仍旧跪着请旨。
崇祯想想也是有理,一来禁卫军大胜建奴已昭示天下。三万多建奴首级堆成的京观也不是谁能随便搞来的。有明一朝自成祖以后对北边的战事斩首如此多的大仗也算是第一的。想来自己在青史上的武功也算是有了。高起潜说的也没错。为将士设灵堂公祭确实能显示自己爱兵如子的有道仁君的声望。况且还能鞭策下那些屡屡战事不利的边军将士。
“恩,让人传旨大学士孙承宗速速让礼部派人办理此事,从内廷拨一万两银子专办,你先给禁卫军送去让他们先安顿下来。对了他们进城了吗?”
“禀万岁,禁卫军将士为不扰民现在城外五里扎营。周军门和国舅爷正赶来见驾。奴才领皇上旨意这就去办。”
崇祯听了,又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高起潜再拜退了下去。
这时的内阁正为禁卫军的事发愁。明朝的军功首重首级,斩一级各朝赏银三十至五十不等,当然也可以把升官作为奖赏。但一般士兵喜欢银子。当初黄得功从军就是因为赌博输了老娘的活命钱,十三岁上了战场。可最近几十年,哪怕是早五六十年抗倭的时候也没有今天这斩三万多级的战果。而且周遇吉和周文瑞的官职也是颇高。军功奖赏都是实授,也是不好安排。正踌躇间,高起潜又传来旨意说是皇上下旨为禁卫军死难将士在广渠门外设灵堂公祭。礼部尚书毕自严心里一紧张,还好皇上内廷出了一万两银子。
边上孙承宗却皱了眉头。知道自己的学生不是省油的灯。看着擅以机敏著称的周延儒一脸坏笑,知道事情有蹊跷。但皇上旨意已下,而大学士兼礼部尚书钱龙锡不知利害,接旨后就施礼匆匆离去去办理差事,心中愈发疑惑。当下也不再朝议,只推有事,离朝回了家,嘱咐手下家人在宫门外等候文瑞,一定要把他拦到家里。
周遇吉和周文瑞两人在乾清宫见了驾后。崇祯皇帝仔细问了通州之役的详情。周遇吉语拙。文瑞代为叙述。其间惊心动魄。边上太监宫女听得都微微战栗。说到建奴凶残,崇祯不禁想到,要是后金军突破通州为祸京师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皇上,非是臣一味冒进,不体恤手下将士疾苦。如不痛击东虏。则东虏必然屡屡来犯。而我勤王之师不能常备京师。况北边辽阔,处处设防等于无处设防。经此一战。臣下以为东虏自朵颜三卫再度南犯非三五年不能再来。”
“三五年再来。卿等禁卫军现在还剩几许?”
周文瑞把禁卫军实际损失一一报给皇上,皇上也大惊,想来自己这一年来近一百多万两银子堆起的禁卫军,现在十去七八。不过还算是挡了一劫,算是物有所值。心下有点怨恨辽东的袁崇焕。一年下来辽东战事五寸进,勤王之时还被东虏新败之师斩一大将。脸色就不太好看。
熟话说“伴君如伴虎”周遇吉不知皇上为何突然脸现不愉。一时惶恐。文瑞只能暗暗摇摇头,示意不是针对我们禁卫军的。果然崇祯言道:“文瑞啊,要是举国边军都如禁卫军一般忠君爱国,那辽东故地早就收回了。”
文瑞知道他对袁崇焕不满意,但现阶段袁崇焕也确实没有和后金军野战的本钱。只能出言暗示辽东缺钱缺响,袁崇焕也算尽力了。
崇祯一时也有些倦了。安抚了他们两句,让他们退下了。
文瑞才出宫门就被孙承宗府上家人拦住。只得和遇吉告了别,让大宝回家通知家里人,自己则奔孙承宗府上来了。
“文瑞,这公祭。。。。。”老师也不顾师生礼仪,等到文瑞进门施了礼,一把拉过就问开了。
“老师莫不是,我两万忠勇将士不该祭?”
孙承宗一时大窘。“你这臭小子,消遣起老夫来了,说出你的计划来。”
“老师,这次禁卫军算是刚刚能够抵住后金军,也算是侥幸,如不是老师让卢大人率军为我助阵,怕见不到老师了。”
“有这么险,卢象升的军队不能打,我只是想壮壮你的声势。”
文瑞把当天的实战情形又仔细告诉老师一遍。孙承宗道:“你向来不弄险,这次是为何如此应战?”
文瑞也知道,老师指的是,他可以凭坚城固守通州,可保禁卫军一旅不受大的损失。但京师肯定要遭围。
“老师,禁卫军如要保全了。则建奴也保全了。唯一不能保全的北直隶的老百姓。禁卫军建立就是要与建奴一战的,晚碰上不如早碰上,也可让东虏知道,非是我大明无人。而且老师你看,北直隶如果久为建奴骚扰,则全境皆荒,京师和辽东本就要全国运粮运饷来支撑,如北直隶民不聊生。那万一漕运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孙承宗点点头,大明中部河南安徽一直就不太平,白莲教经常复起,马贼强盗也层出不穷。对于小股盗匪官府也不愿耗大力气征剿。天灾又不断,真的有一天漕运断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要是那是建奴南下,那真是有灭顶之灾啊。
“那就你看,建奴需要多久能恢复过来?”
“快则三五年,迟那就不好说了,袁大帅如能有效利用这次战果。四处打击下建奴,那恢复起来就没那么快了。不过这次也有不利的因素。蒙古诸部算是彻底和大明决裂了。建奴的马匹和人员来源也算多了一处。”
“你现在不赶紧把禁卫军恢复起来,在京城搞什么公祭啊?”
“老师,我没有恢复禁卫军军力的银子,皇上也不可能一年从内廷再拿出这么多银子。禁卫军要恢复到战前的模样,也不知道要多少年。”
孙承宗倒抽一口冷气。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我禁卫军将士不能白死,所以请旨公祭,既然军功上敌一首级值银三十两,那我大明将士之躯怕不止三十两吧,我等朝廷的答复。”
“你这小子,明知朝廷无钱,你这么搞,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