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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身份,忽略地址,中断联系是不现实的。离开市立分局后,孙汲尽力照着易嘉说的做。他换了电话卡,停发了电子邮件,不再任何倡议书上签名留言,不把住址轻易透漏给新朋友,甚至干脆不交朋友。至此,孙汲真正理解了低调的含义。不过他不是大明星,也不是为了讨债,而是迫不得已。他必须避人耳目,以躲避蚩尤军团的追杀。自从认识了易嘉,孙汲觉得生活一时间全变了,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一起争端——一出局外人听上去好笑,远古与未来的争端之中。
不过日子过的还算太平,每天上课读书,下午帮易嘉申请资助。开始不太顺利,到后来弗兰克竟然一改常态,主动提出承担费用,探险经费算是有了着落。弗兰克递上的资助协议,提供的远程机票却是五日后的,两个人只好再等上几天才能出发。
但与世隔绝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作为维加公司的一员,孙汲没法推掉那次会议。他的父亲让他代理发言,于是他照办了。在上午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上,孙汲代表维加保险分公司向红海湾号的遇难者家属致歉,他宣称从原则上出发,公司仍待事件查清后,才愿偿付巨额赔款。
他在上午的讲话下午就上了电视,媒体则让新闻加速了传播。孙汲习惯了这种程式化的工作,要不是父亲的强烈要求,他本打算让别人代替自己。不过喧闹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他觉得没必要把这事告诉她,他以为偶尔的公众接触不碍事,再说仅此一次,在前往黑森林前,其它的社交活动他不会再参加了。
吃过晚饭后,孙汲直接回了公寓。忙活了一天,他感到疲乏极了,渴望好好洗个澡,然后钻进被子美美睡上一觉。
孙汲脱掉衣服进入浴室,在淋浴下洗的正舒服,卧室的电话却响起来。他琢磨八成是易嘉打来的,上午的招待会成了新闻,她看了报纸就会知道。孙汲把头发打满肥皂,现在出去接听太不合适,洗完之后去解释也不迟啊。一分钟后,卧室终于安静了,孙汲继续享受着洗澡的乐趣。
两天之后就要启程了,孙汲现在有点儿慨叹缘分了。自己竟然递上假条,决定陪疯狂的女孩前往四川。当然没有自己,她照样会去,孙汲早看出了这一点,毕竟是一个人的个性使然,。
“都是缘分惹得祸。”孙汲哼着耳熟能详的歌,然后把歌词改了一通。他觉得生活本该这样,没有强迫没有压力,顺其自然的走下去。他把这个作为准则,但父亲却从不赞同。
孙汲继续哼着歌,把泡沫打满全身,然后又用水冲了个遍。水雾朦胧的镜子上,映着他的上半身,他伸手抹去水雾,镜子中的脸清晰了,但他发现浴室的玻璃门有点儿不对,感觉和平时里不太一样。
门本是玻璃的,卧室的灯也开着。但门外却有一个黑影,几乎将光线挡住。
“谁!”孙汲本能的向后退去。他的手胡乱摸索,没有抓到一个像样的东西。
“你休想逃脱。”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孙汲害怕极了,浴室外的人身材高大,那人把脸凑的很近,门上安着磨砂玻璃,孙汲没法看清他的相貌。他的发生很低沉,仿佛患了某种呼吸疾病。
“你卷了进来,你就休想逃脱!”门外的人说完突然暴躁起来,他举起硕大的拳头砸向玻璃,玻璃碎裂了,无数个碎碴飞溅而入。孙汲下意识的抬手遮住面部,锋利碎片扎的他一阵刺痛。
陌生人蛮横的闯了进来,举着双手的孙汲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脚,和自己一样,那人没有穿鞋袜,但那双脚毫无血色,呆板的踩在泡沫里。玻璃片落在地上,那人一点儿不顾及锋利的玻璃碴刺入皮肤。
“他没有痛觉!”孙汲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紧接着他的小臂被死死抓住,那种力道仿佛可以捏碎骨头。
他用膝盖垫那人的腹部,但结果让他伤心,那人一点儿反映都没有。而孙汲的双臂却被掰开,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种肤色与分局里的尸体一模一样。它渐渐凑过来,逼近孙汲的头部。他相信攻击者没有呼吸,反而一股腥臭味从他口中溢出。是一具尸体!孙汲默念道。但他一点儿叫不出声了,任凭怎么反抗,他都无法撼动这具男尸。攻击者穿着一身蓝格白衣,孙汲认出那分明是给亡者穿的!他后悔没有接易嘉的电话,否则他会得到提醒,以至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告诉我她在哪儿!”那具尸体用空洞的声音吼道。“告诉我!”
魂飞魄散的孙汲看着那张脸渐渐扭曲,浑浊的眼球向外突出,那具尸体发怒了!他被按在浴室的墙上无路可逃!“我不知道!”孙汲竭力喊道同时无力的反抗。
“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尸体咆哮道。口中的液体喷溅到他身上。孙汲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而对面那个灵魂却在大发淫威!正如易嘉描述的一样,一个愤怒的亡灵支配着一具死亡的躯体。她说过只要将躯体焚烧,亡灵便失去依附。
可喷头里喷出的是水并不是火,孙汲觉得无计可施。他始终不肯道出易嘉的下落。突然一阵剧痛穿肠而过,虚弱的孙汲低头一看,尸体的一只手臂正插入自己的腹部,紧接着如注的鲜血流了出来,顺着腿流到地面,染出一大片红色。
“告诉我你们的位置!”“快说!”面孔狰狞的尸体继续咆哮。手臂绷紧的肌肉胀痛孙汲的伤口。
痛不欲生的孙汲只剩下摸索的份,一只虚弱的手先是摸到镜子,接着摸到牙刷,最后落在一只棱角分明的物体上。
铃声又响起来!孙汲摸出那正是一部电话!他顾不得电话来自哪里,随手捡起话筒!
“放开我!”大梦初醒的孙汲甚至听到自己的叫嚷。他伸手把腹部摸了个遍,确定那个致命的洞并不存在。简直就是个噩梦!孙汲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另一只手里紧紧握着手机。设定的闹铃准时响起,及时把孙汲从梦里救了回来。
他掀开毯子坐起来,睡觉的地方并不是舒适的公寓而是一顶浅蓝色的帐篷。这个野外临时搭建的房屋,正是用弗兰克提供的资助买来的。扰人的闹铃被关掉了,孙汲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他真想睡个回笼觉,可惜易嘉说过,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得在天黑前赶到乌有村。
不管那是个什么村子,总该比睡在帐篷里舒服,孙汲心想道。除了在飞机上呆得安稳,一路上基本算是奔波。两个人于五天前出发,抵达CD后,便坐上一辆长途汽车,连夜前往都江堰市。那是个有山有水的中型城市,但孙汲无暇欣赏美景,不得不和叫易嘉的女孩一同住进荒郊野外,帐篷挡风但挡不了低温,体格有些单薄的他只好裹上两条毯子熬过整夜。
孙汲穿好衣服,用阴湿的毛巾擦了个脸。打发走了倦意,漫长的旅途似乎又快开始了。
他拉开帐篷,把头探出去,外面依旧是阴天,背后CD平原吹来的风,让天空中的几只野禽艰难前行。
但愿下午的路是顺风。孙汲嘴里念叨着从帐篷钻出来。野地上,十几米外的另一只帐篷是易嘉的,他走过去时,发现帐篷的入口开着。这说明里面没人,孙汲朝里看了眼。女孩儿确实没在里面,她的毯子叠的好好的,背包和装有勘测设备的金属提箱放在角落里。那里面装着十几万元的震波搜集装置,易嘉打算借助它,探测地狱之门的确切位置,而这些东西,都是维加保险分公司慷慨资助的结果。孙汲想到这儿,觉得自己来四川一趟,一是帮易嘉完成探险,二来是为红海湾号事件的调查提供证据,实则也是在为改善父子间的关系努力。
不过有一点他心里犯嘀咕,就是一周之前弗兰克还极力反对资助易嘉,但五天后又改口答应了,虽然父亲没有提及,但孙汲认为是他在暗中支持自己,否则弗兰克是不会轻易答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孙汲心里感到一阵欣慰。
帐篷被建在面对都江堰的一个小山包上,此处视野良好,就是夜晚的山风比较凛冽。孙汲深吸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困意已经不再了。他四处张望寻找易嘉,最后看见女孩正站在山头的一棵树下。
他走过去时,易嘉正拿着手机,由于打不通,她看上去很着急,并转动身子,尝试着摆正接收信号的角度。
“没人接。”易嘉最后挂断电话说道。
孙汲知道她指的是秦刚。进入CD后,她不止一次联系导师,但对方的手机总是占线。
“别着急易嘉,导师不会有事的。”孙汲安慰道。“为了躲避它们,他可能压根没带手机,再说他也不知道你会过来。”
“是啊。我一直没跟他提去黑森林的事。”易嘉说道。“不过导师在野地里呆惯了,各种艰苦环境都奈何不了他。”
“所以用不着担心。他或许还没到黑森林,正在乌有村做准备呢。”孙汲推测道。
“我认为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他会以最隐蔽的方式进林子,惊动了村民很可能就惊动了它们。”
“这倒是个问题。”孙汲认为女孩儿考虑的很全面。
“所以我认为秦刚已经抵达黑森林了,我们最好快点儿动身才好。”
“这么说我们也不到村子喽?”孙汲问道。
“去村子的路是进林子最快的路,我们天黑前赶到村口,明天天一亮就进山,尽量不惊动村民。
易嘉说的有理,孙汲表示同意,但他预期的那顿好觉又泡汤了。
“我刚刚做了个怪梦。”孙汲说道。
“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自己被蚩尤的亲信抓住,它们还逼我说出你的下落。”
“那你说了吗?”易嘉转过头关注的问道。
“没有。什么也没透漏给它们。”
易嘉转动眼珠思忖着,看上去心事重重。
“好了孙汲,我们准备一下上路吧。最好天黑之前能赶到村头。”易嘉说完转身朝帐篷走去。
梦的描述让易嘉显得怪怪的,孙汲也觉得那个梦似乎预兆着什么,但好在只是个梦而已,并非现实中的某种写照。最后,孙汲被风吹得打了个寒战,他把拉锁提到脖领。艰苦的旅途又要开始了,再徒步走上二十公里,他们就能看到乌有村头的石碑了,而那里正是传说中的黑森林与现实世界的交接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