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不是我的强项,本来还在头痛这一遭,灵机一动,这简直天赐良机。我不动声色自言自语道:“似乎有人知道了题目。”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在座的都听得清楚。
“你是怀疑老夫透露了题目吗?”黄衣的目标立刻转移到了我身上。
我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脸上挂着浅笑,“夫子可是折杀小生了。小生只是见这位兄台明明作的一首好诗,对的这联却不如三岁孩童,心有疑惑而已。在下是心直口快之辈,有什么说什么,夫子莫要见怪。不过却没料夫子反应如此剧烈,是否您老知道个中原因?”
“黄口小儿,端得是无理。老夫拿教鞭时,你还未打娘胎出来。”他气得不轻,胡须颤抖着,转过身去,“贾老爷,我们不能容这样的泼皮侮辱诗会。”
贾鞍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刚想开口,却被同坐的两位棕衣抢了话,“北苑出了这种事还好意思责问别人,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才是真。”
北苑的另一位听到这话不买账了,腾地一下站起身,“这几年的三大才子哪次不是北苑所揽,你这老贼说这话分明是借机想让南苑篡位”
贾鞍一看形势不对,怎么火烧错了地方,忙拦在前面,“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读书人,不要伤了和气……”
南苑的星眉怒目,觉得贾鞍是在帮着北苑说话,一把将他拉开。出手不免有些粗暴,贾鞍愣是被掀翻在地。没了他的阻挡,南苑和北苑的顿时眼对眼,鼻对鼻,隔得极尽,“老匹夫不怕闪了舌头,居然敢拿南苑说事,你莫要忘了,你也是北苑出身。”
“识时务者为俊杰,南苑早就败落了,也只有你们一群竖儒还死撑着。”
这话还了得,“母之,诚彼娘之非悦。”何老抡圆了老掌扎扎实实地打在了刚刚说话的那位脸上。火辣辣的声音过去,眼见黄衣那位脸上顿时一大红手掌印。
这么大年纪在学生面前挨打着实羞了老脸,早把“之乎者也”放一边了,鲁了袖管就扑上去,“驴牛射出的贼王八。”
何老凭着身材的优势,将北苑的那位压得两眼泛白,丝毫不手软,两手轮流进攻,“蠢如猪狗的东西,看老夫不把你打回原形。”
……
早在两院院长对骂的当儿,下面参赛的学生也都是气血方刚的年龄,一看院长都出手了,也是互相扭打了起来。场上一片混乱,水果茶盘扔的到处都是。我呆呆地看着他们,完全愣住了。这哪里还是读书人,比绿林强盗还匪气。本来是想借着两院的矛盾,将诗会的这轮对联赛取消掉。现在这情况,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再也顾不得置身事外,跳下椅子就要帮着贾鞍将扭打的人拉开。
我本想着借椅子的高度少走两步,站上面一蹬力往前跳了过去。也不知道谁扔的香蕉皮,脚下一打滑,我倾了上身,与地面呈45度角,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划了出去,和前面正脸对脸趴着的两位撞了个正着。
读书人都是一身的骨架子,磕得我胸口一阵气血翻动,眼冒金星,耳边嗡嗡声不断。鼻口一热,,两股红色的液体顺着鼻翼飞快地流出来。我也慌了神,顾不得发麻的腿,撑起上身就往后仰,试图将鼻血止住。
视线很自然地落到了身后的人,这一看差点让我倒吸了一腔鼻血。贾鞍双手按着心脏的部位,脸色有些青紫,两脚正踩在诗台的木缘上。两位院长还在地上扭打,朝贾鞍的方向翻滚。这诗台有一米多高,底下的百姓见台上打得热闹早就抢着银子回去了。如果继续往后退,贾鞍指不定今天就得去见老祖宗。
酸疼的胳膊肘撑着旁边的人,我有些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踩着脚下的香蕉皮,整个人像扔出去的梨朝着贾鞍的方向飞去。突然脚下似乎被绊住了,原来是扭打着的两位有些偏移了航道,何老的背正好缓了我的冲力。借着扑到的一瞬间,我猛地拽住前面贾鞍的衣摆。四个人犹如叠罗汉般交叉着,最底下是北苑的,上面是何老,再上面是我,趴在我身上的是贾鞍。
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刚刚抓住他的瞬间,贾鞍的脚已经踩空,若再晚半刻怕现在已经不在了。耳边传来有些嘶哑的抽气声,一声比一声急促。背上一松,我也顺势躺倒在地。
在场的贾家老小都赶了过来,将贾鞍围得密不透风。“小白兔”跪在地上,哭的淅沥,“爹,爹,醒醒,您怎么了?”
“老爷没有心跳了,老爷……老爷……”是贾丁的声音。
“不,爹,醒醒……爹……快找大夫……”
听见哭声,心里突然一阵酸痛,两行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我拨开人群,任凭着泪水挂在脸上,将趴在贾鞍身上的绿衣少年推开。一手平放在老人的胸骨处,另一只手叠放,挤压着胸骨。
背后一股力道扯过我的衣服,将我从贾鞍身边甩开。
“走开,我爹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
手腕处被台上的木板擦出了一片血印子,火辣辣的疼。我啐了一口嘴里的灰尘,抬起脚用力将他踹了出去,“滚,你若想你爹死的话就再来一次。”
没有看他,闷着头,用力挤压着贾鞍的胸骨。
一下,两下,三下……
已经分不出是泪水还是汗水,在脸颊上汇聚,一滴滴的沁入贾鞍的衣服。
醒过来,快点,醒过来……记忆中女孩拼命地按压着一个中年人的胸口,嘶声竭力的乞求身边走过的路人,回应的却是一双双漠然的眼睛。白色的短衣被雨水浸透贴在女孩身上,两翼的头发像是一道道的水柱,混合在雨幕中……
周围的人都没有出声,看着趴在老爷身上的年轻人,一下又一下发疯似地用力按压着。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很难看的出摸样了,双眼蒙着水雾,灰扑扑的脸被冲成一道道沟壑,混着耷拉的发丝。鼻下挂着两行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老爷子的衣服上。
手下传来微弱的震动,慢慢的增强,连接着胸口跟着一点点起伏。
“动了,动了,老爷有心跳了……”
耳边一阵嘈杂,双手的变得麻木,触感慢慢的脱离,黑暗中伸出一只手将我拉进去……
好多的海棠花,五六朵成一簇,开得极为艳丽,像天边的晚霞,将院子都积满了。园中留出出一条只容一人走的小路,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推开最里边的门,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扎着红头绳站在桌前打算盘。
她放下手中的活,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小姐,您看看这个月的账簿,果然一点都不差。”
账簿上画着很多没见过的符号,只一眼,我就就知道写了什么。手哆嗦地指在上面,眼中光芒大盛,“都是我的?”
她很肯定地点点头,脸上带着笑转身离开。我急着去追,一条小溪横亘在眼前,溪边站着一个男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朝我笑了笑,没有说话,用手指着溪水。我好奇地走过去,水波荡漾间浮出一张模糊地脸蛋,温柔地喊着我的名字。熟悉的感觉让我急着想看清楚他的脸,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嗓音,依稀间只看到一支黄金凤钗,水漫过我的鼻息,双手被束缚在身后,我挣扎着喊救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