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长歌-大江鼓声下
池州城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城市,城市之内,河水纵横而过,数十桥梁分布在这座并不庞大的城市之内,蜿蜒的青石板街道与两旁的酒肆店铺以及往来川流的人群构成了一副大明市井的景象。
同时,因为地处江南的关系,这座古老的城市也免过了绝大部分的兵灾,秀丽与富饶以及数百年未见得战火让这座城市在弘光元年九月初五的这个日子不禁变的慌乱、
因为就在这一天里,从各种渠道所流出来的无数市井流言以及前些日子所见得布告无一不印证了,这座远离战火的城市即将面临一场规模浩大的会战!
往来奔走的人去、关门歇业的酒肆,深宅大户的豪族们严防死守的背后是无数的金银财宝与粮食被买入了深深的窖藏,而在市面之上,却是一日高于一日的粮价!
今日的市井,已然是乱了。
而在池州市面一片慌乱的时候,早在八月二十五日就抵达池州的洪承畴也在得到塘报的第一时间分出了数千兵力,将池州西面三大要点安庆新洲、牛头山镇、铜山镇尽数遮护。
安庆新洲悬于江上,有水师遮护,进退自如。牛头山地处江南西近长江,东靠秋湖,而铜山虽然不比前二者险要难攻,然而也是池州境内,有数的高山之一,依山而守,易守难攻。
池州东南总督行辕之内,淅沥的雨声击打在廊桥的屋瓦上,花园之内的因为渐进秋日而日渐凋零的树木花草也随着这一阵秋雨的来临而纷纷洒下落叶。
廊桥之上,早已剃发的洪承畴带着清廷改版缩短而似瓜皮一般的八荒六合帽与幕下僚属张承恩、张天禄漫步在这秋季的雨日景象之中。
欣赏着这似若萧瑟的秋日景象,洪承畴微眯着眼,说道:“你们说这大明朝是否就如同远处那颗日渐萧瑟的枯树一般,这一阵*打来,叶子就一片凋落?”
张承恩眼中神色一闪,笑着说道:“明朝气数已尽,当不的事了,故有蒙元入主中国,今满洲大清亦是如此。这中国江山,几千年也就这样,谁做不是一样。”
洪承畴呵呵一笑,怎么会不明白是自己这个僚属是安慰自己?如今降官如潮,真当是气运如此?其实终归到底都是自个给自个的借口而已。
要知道这大明朝自正德年以来,心学起,而理学落,至了崇祯年格物致知早已成风尚,谁会信些玄学做这国运之说?
摇了摇头,洪承畴转眼说道:“天禄啊,你也是京营的老人物了,经了沙场磨练的,刚刚得来的安庆方面的塘报,说是金声桓忽然撤兵后退,你有何看法啊?”
虽然清廷重武风,然而这重的其实只是满洲八旗贵族,而非是汉官武将,虽然因为时局关系,清廷削弱了文官的权限,再加之文武都是风降的,文武没了明朝当官那会那么大的差别,然而文官仍然是驭着武官的。
更何况洪承畴更是满洲入关可谓首席功臣,权势之大,地位之高,甚至绝大多数满洲贵族都不如,如今张天禄听到洪承畴问话,也不敢像南明时候那么跋扈,恭恭敬敬的说道:“启阁部,末将以为,如今明朝江西部分并无水师,虽说金声桓眼下的兵马都是精锐,然而却不足畏惧。”
顿了顿,看了一眼神色微变的洪承畴,沉吟考量一番之后,张天禄继续说道:“然而安庆自古为东南西面门户,兵家必争之地。按道理秦弦武就算不攻安庆,那也须得加紧攻略,牵制我军兵马才是,如今却罢战而去,估摸着,可能是后续有兵马要来,待休整之后一鼓作气而用之。”
洪承畴抚须而下,沉吟之后,又问道:“承恩你的意思呢?”
作为洪承畴幕僚首席僚属,张承恩自然是非常明白自家这个恩主的性格——中庸稳妥,好纳他意,每当考量的时候,便是抚须而下。
故作沉吟,左右猜测一番之后,张承恩才缓缓开口道:“恩主,安庆为我军必守之地,秦弦武断然不会不攻,眼下作为,那已经是摆明了阵势是要派军攻伐安庆!幕下以为,而今安庆境况,池州总兵于永绶三千兵再加上王体中的四千兵马也只是堪堪能挡住金声桓而已,若是秦弦武再调一营兵马上去,这安庆就只能困守城防了,若是如此,恐怕战局不妙。”
张承恩跟随洪承畴已有了七八年的光景,从征战关内剿匪,到辽东松山之战,他都尽数跟随在侧,论到这战局推演,那也是一等一的人物,放出去为一方巡抚疆臣,那也是绰绰有余!
脚步停下。
洪承畴开始沉吟,张承恩的话他不的不考虑,然而他清楚,张承恩也清楚,张承恩给的话,给的策,都局限在安池战局里而已——作为一个资深幕僚,张承恩十分清楚,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什么时候是要点到为止的。
毕竟作为幕僚,你的建议只能局限在洪承畴给的题目里,更远大的,那不是他该知道,该想的,也不需要想的——作为一代大才,洪承畴所需要的正是点到为止即可。
这也是洪承畴十多年来幕下人物走了几轮,然而张承恩与几位有数的人物能够存在到如今的诀窍之一。
从远局来看,决战安池对于清廷、对于东南、对于洪承畴都是非常愚蠢以及不合时宜的,此次移师西来,美其名曰是西征讨伐不顺清廷之人,然而根本目的一来是安定东南潮流,二来也是备防牵制赣省。
而如果要拖延战局,赢得时间,那么施行焦土政策,保存兵力就是十分关键的所在,同时,如果想再安庆池州一带获得相当的战果与时间,那么安庆是绝对不能有失的。
然而仅仅依靠七千兵马,诚如张承恩所言,清廷挡住金声桓的四千精兵已经是竭尽所能了,一旦明朝方面增兵,以保存兵力为上的清廷只要放弃安庆,缩回池州,然后一地一战的往后走——然而一旦局势落到了这么个地步,那么洪承畴给定下的胶着四十日的方面大略,就只能宣告破灭。
很显然,如果不增兵安庆,那么安池会战,那么就会在十数日之后草草的落下帷幕。
然而如果要增兵,在已经派出了四千还能打的王体中的兵马的情况之下,如果调战力更是一塌糊涂哦的江防营很显然是于事无补的,而调江苏镇兵…洪承畴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了。
考虑一番之后,洪承畴最后还是决定形险,缓缓说道:“张军门,本阁部命你率本部五千兵马北上安庆,统摄安庆防务,务必保我江北周全,保我四十日大计圆满!”
张承恩与张天禄对视一眼,心中都是一紧,作为两个聪明人,很显然他们也看出了如今的形势。
而在这一处江南巧妙锦绣的数百里之外的雄浑滔滔大江之上,这段千百年依然如故的江水,似乎又响起了已经许久不曾听闻的阵阵战鼓。
浪花已久,历史尘埃,英雄已折无数矣。
PS;我向来还是比较守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