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奥特曼舍不得打小怪兽。因为小怪兽其实是被施了法术的宝莱。
一
最近宝莱特别清闲,没事的时候就拉悦舞出来消磨时间。
悦舞陪着她在电动城玩跳舞机把自己折腾得筋疲力尽,终于喘着气败下阵来,建议道:“我
们去‘哎哟’坐会?”
宝莱不置可否,直接拽她进了一家茶吧,说:“随便点,我请客!”
悦舞不乐意了:“怎么不去‘哎哟’,钱都给外人挣了。”
宝莱说:“以后不准去那鬼地方,反正已经是别人的地盘了!”
悦舞不解地问:“为什么呀?凌以穆不也是自己人吗?”
“他赶走了左渊!他才不是自己人!”宝莱忿忿地说。
“是左渊自己把铺子转给他的呀,又不是凌以穆逼迫的!而且我跟他又没仇,为什么不准我去!”
悦舞感觉自己挺无辜的。
宝莱一听,更气愤了。她本想悦舞会和自己统一战线,谁知道她不舍得那破地儿,居然胳膊往外拧!
她咬牙切齿地把悦舞丢在餐厅里,一个人离开了。
悦舞没追,恁是看着宝莱的身影旋风般地离开她的视线,很是不解。
宝莱是多倔强一孩子啊,说不去便真的不再去了。对凌以穆仅有的一点微薄的好感,也连同擦鼻涕的纸巾一起丢进了马桶。
谁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的时候,她都说在做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题。那些人以为她在开玩笑,打死也不相信!可她是真的成天窝在家里做题,做到累得不行了才肯爬到床上睡觉。
唯一的闺中蜜友都“背叛”自己了,除了做题麻痹自己还能找什么乐子呢?
很晚的时候,韩秋景和刑嘉茉一起回来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他们一直在争执。宝莱听不清楚便没有放在心上,开着电视睡下了。
而当她即将入睡的时候,韩秋景敲门进来了。
那架势似乎是要和宝莱谈什么重大的事似的。宝莱没由来的一阵紧张。
然后,韩秋景就开口了:“宝莱,我想了想,觉得你还是别去那个什么‘哎哟’的好。”
宝莱没作声。韩秋景不知道她什么想法,沉默半晌,又小心翼翼地说:“你每天回来那么晚,我和你茉姨都不放心,她也说饮吧乌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
“其实,这关刑嘉茉什么事呢?爸爸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我刑嘉茉很关心我,以此拉近我们的关系。”
宝莱看着用心良苦的爸爸,不禁在心里深深的叹口气,然后轻声说:“放心吧,爸爸,我,以后,再不会去那个地方了。”
韩秋景许是没料到一向坚持己见的宝莱突然这么顺从自己,一时间竟语结,只得憨笑着点头退出了宝莱的房间。
可宝莱却睡不着了。
她突然无比怀念与爸爸无话不谈的曾经。可是,越长大越孤单。心事越多越难以向人倾诉。
有人说,父母与孩子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说得便是宝莱与韩秋景这样的吧。
谁能说女儿一定了解父亲的所有习性,或者父亲一定对女儿的事情了如指掌呢?
可是,无论怎样,他们之间总是血浓于水的。
所以,宝莱不喜欢刑嘉茉,却希望爸爸幸福。
二
窗外,浓密的叶子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知了厌烦的叫声持续了一整个漫长的白昼。不知道谁家在放京剧,很大声音,隔着紧实的门窗透过嗡嗡作响的空调声还能传至宝莱的耳里。
宝莱不由地心烦意乱起来,只得把未做完的题目丢到了一边。
乔安打来电话问:“宝莱,最近怎么不见你去吧里啊?”
“最近忙,没时间呢!”宝莱不想跟乔安说真话,便敷衍道。
乔安的语气很失望:“哦。这样。还准备约你和悦舞去‘哎哟’呢!”
“那你和悦舞好了!”
“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乔安和宝莱寒暄几句便把电话给挂了。
宝莱站起身,晃了晃,看了看挂历,诧异地发现已经是小暑了。原来,自己竟浑浑噩噩地在家里待了好些日子。
她的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却拼命压制,可是,挣扎了许久,她还是换身衣服就出去了。
走着走着,她的脚还是出卖了她。
宝莱骂自己,发狠或者决绝有什么用呢?到底还是个孩子,还是稚嫩,还是口是心非。真没出息。
可是,可是,这么久没来“哎哟”人家怎么可能不怀念呢?
她一边为自己找借口,一边鬼祟地在门口探头看。
凌以穆像左渊那样坐在吧台上专心致志地调饮料。他认真的模样确实很迷人,难怪换了老板“哎哟”的生意还是那么好。
宝莱一眼瞥见面前新的留言板,想起左渊一阵酸楚,心一疼便转身跑开了。
走到拐弯处,她还是舍不得地向后看了看。却没想到,一眼看见乔安和悦舞两人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宝莱有些不快了!
乔安这男生也太不靠谱,不是说不去“哎哟”了吗?转过身还是跟悦舞去了!
七月的天气煞是炎热,可宝莱还是感觉到有丝丝凉意一点一点地渗透自己的心里。
真孤独。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身边还能有谁呢?
她不知道左渊现在怎么样了。在某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他给自己打电话。说他现在很好,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让她不要为他担心。可是,他却不肯告诉她,他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多天,他只给过那一次电话,而且是用公用电话打来的。
有时候,宝莱会很不开心,觉得左渊不拿自己当亲信的人,可是转念一想,这两年她在小镇寻找苏嵩时又对他交代过什么?她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给他。
将心比心,左渊比自己懂得为别人考虑的多。
三
几乎是每一天,宝莱都有意无意地要在“哎哟”的附近晃悠晃悠。但是,每一次都在凌以穆抬起头的时候仓惶而逃。
终于有一次,凌以穆发现了宝莱,追出来了,不停地喊:“宝莱!宝莱!”
路上的人都好奇地望着他们,宝莱顾不得淑女,跟被猫追的老鼠似的,能躲哪便往哪躲。
可是,逃避有什么用呢?宝莱到底还是对“哎哟”有感情的。更何况悦舞这家伙成天泡在吧里,难不成真要跟她真的断交吗?
有时候宝莱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可是,真让她放下身段去“哎哟”她也不肯啊。
想着想着,宝莱没留神,打了个趔趄,竟然当众摔倒了。
周围的人都拥了过来,问宝莱有没有事。也有人低声地笑着,说这么大人了居然还会摔交。
宝莱低着头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趴在原地居然不知道起来了。
于是就这么俗套的,凌以穆英雄救美似的出现,一脸英气地将她横空抱了起来。
可是,电视剧都是骗人的!她根本没有那种被电到或者浪漫幸福的感觉!
反倒觉得别扭,被他抱了几步,宝莱便使命地挣脱,对他又踢又打。
凌以穆哪里想到外表娇弱的她会来这么一招,差了防范便只得松手。
宝莱狼狈地从他身上掉下来,“砰”的一声摔到了地上,路过的人都笑了。
她难堪极了,忿忿地说:“凌以穆,你这个坏蛋!”
凌以穆怔怔地看着她像兔子一样越窜越远的身影,嘴角终于浮出一丝温柔而憧憬的笑容。
发生这次意外之外,宝莱再不敢往那条路上走,想起自己的糗样就脸红。
悦舞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她仍然赌气不肯接。
悦舞便有些怒了,放鞭炮似的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轰炸宝莱的手机:
“宝莱,算我对不起你,行不?”
“宝莱,别这么臭脾气了!”
“韩宝莱,你装什么死啊。”
“韩宝莱,今天晚上我在‘哎哟’办生日Party,你要是再不肯来,那真得跟你绝交了!”
语气一条比一条硬。
宝莱看了看,放下手机,没有回,心里却暗暗窃喜。
这姑娘正愁着没台阶下呢,夏悦舞却自投罗网了。她哪里会想到,此刻宝莱真兴高采烈地拉开衣橱选衣服,那期待的心情好似去赴心仪的约会一样呢!
晚上,宝莱就这么趾高气昂地踏进了“哎哟”。
乔安迎上来,满脸都是喜悦:“宝莱,你怎么来了?”
宝莱回答得理直气壮:“好朋友生日,我能不来吗?某人说了,不来就绝交的!”
悦舞早知道宝莱这脾气跟小孩似的,过了就好了。见宝莱来了,便吃吃地笑。
宝莱也笑,把自己买的礼物递给她,一面用余光瞥着凌以穆说:“喏,生日快乐。我真是看着您小寿星的面子,不然,我才不来这鬼地方!”
凌以穆听了这话,也不跟宝莱计较,大方地说:“韩宝莱,你好。”
宝莱的脸有些微微红了,不理他,“哼”了一声便和悦舞一起玩去了。凌以穆挠了挠眉毛,无奈地笑笑,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他哪知宝莱整个晚上一直偷偷地望着他,还夹杂着憎恨又欢喜的复杂情绪。
悦舞的朋友很多,整个晚上她忙着招呼别人,却对宝莱说:“你自己玩。”
宝莱不乐意了,抗议道:“怎么人家是你朋友,我也是你朋友,待遇就这么不一样呢?”
悦舞说:“你不懂,朋友也是分等级的,越是好的朋友越是随意,而越是一般的朋友越是要招待得妥当!”
宝莱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原谅她。
安静地坐在热闹的人群中,宝莱看着她像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美丽而耀眼,不由地感叹,她与自己同龄,怎么做人处世就比自己成熟圆滑得多呢?
四
很晚的时候,韩秋景便打电话来:“在哪啊?怎么还没回来?”
宝莱回答:“好朋友过生日,还没散场呢!”
“哦,要我接你吗?”
“不用了。我一会自己打车回去,你们先睡吧!”宝莱生怕爸爸来接自己,发现在饮吧会不高兴,所以连忙拒绝了。
韩秋景也没坚持,叮嘱几句,便挂了电话。
散场的时候,乔安说:“宝莱,我送你回家吧!”
宝莱还没回答,悦舞便嘟着嘴说:“喂,我和她住一小区,你应该说送我们回家。”
乔安讪讪地点头。
宝莱不想让他送,却又找不着适合的借口,而后,她看了看正在清理饮吧的凌以穆说:“要不乔安你先送悦舞回去吧。我跟凌以穆还有事要解决。”
悦舞以为她要找凌以穆算帐,紧张地把她拉一边,小声地劝宝莱:“别闹。”
宝莱笑了,让她放心,便把她和乔安一同塞车里了。然后,转身回店里。
凌以穆见宝莱转回来,并没有停止手里的活,却戏谑地问:“不是回来找我麻烦吧?”
宝莱绷着脸,一直看着在忙碌的他,半天挤出了一句:“凌以穆,在我心里,你变成了一个坏人。”
“是吗?”凌以穆不愠不火地应了一句,转过身,将一碗酸奶双皮奶放在了宝莱的面前:“尝尝。”
宝莱顿时语塞,埋怨的话便连同双皮奶一起吞进了胃里。
真好吃。甚至,比左渊做得更加滑嫩。
宝莱将双皮奶吃个底朝天,凌以穆看着就笑了,问:“好吃吗?”
宝莱不由地点头。
凌以穆便说:“那我以后天天做双皮奶请你吃,你不生气了好吗?”
他像是一个等待家长宽恕的孩子,可爱而又温情,宝莱不禁失了神。
“天呐,我怎么这么没出息的就被美食还有……男色给收买了呢?
其实,我虽然很倔强很任性,可是,很好哄。
嗯。真的!”
看着宝莱忙不迭的点头,凌以穆就笑了。宝莱也跟着傻笑,嘴角残留着白色的痕迹都不知道。
凌以穆见了,不由自主地伸手,想帮宝莱擦掉,想想觉得不妥,又缩回了。
其实,这一切,宝莱都看在眼里。
可是,她能怎么做呢?是承认自己邋遢的样子,羞红着脸拿出镜子抹掉污迹,还是大咧咧地抓住他的手让他擦干净?
显然,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宝莱的范儿,于是,她只能佯装无辜,并且在凌以穆暗示了自己多次之后,依旧装作不知。
凌以穆似乎有些急了,最终还是拿起了一张纸巾,缓缓地伸向宝莱的嘴唇。
突然之间,他的神情温柔得像一只猫。
他的手轻轻地抵至宝莱的唇边,宝莱像触电了似的,全身一颤,竟忘了该如何回应。
几乎是一瞬间,天昏地暗,没有喝酒,宝莱却是醉了。凌以穆的脸变得模糊不清。空气突然暧mei起来,心跳变成诗一般的旋律。
多美好的氛围啊!手机却不识趣地响个不停。
凌以穆迅速地拿开了他的手,宝莱也清醒过来,接过电话,是悦舞。
她问:“我到家了。你那牛脾气没和凌以穆闹翻吧?”
“没呢!”宝莱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早就打车回去了。”
悦舞听了便放心地挂了电话。宝莱舒了口气,竟在心里暗暗有些失望。
气氛有些尴尬,一时间,她不知道该和凌以穆说些什么。
凌以穆便有话没话地戏谑道:“怎么男朋友查岗吗?那么害怕他会知道你在我这里?”
“说什么呢,是悦舞。你难道不知道,我还没男朋友吗?”
凌以穆的眼里露出错愕甚至置疑的眼神,却什么也没提,突然笑了:“韩宝莱,你的意思是,承认你记得我了吗?”
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宝莱。宝莱感到有些窒息,不由地向后退,跌在电脑桌上,慌乱不安。
音响里,循环播放的,是王若琳低迷而优雅的声音。
《迷宫》。
她紧闭眼睛,不敢想象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而凌以穆,他一点一点地凑近宝莱的耳朵,顿了顿,只说了三个字:“回家吗?”
宝莱感到有些意外,她睁开眼,轻轻地咳了一声,努力恢复平静。
然后,她站起身,说:“你忙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凌以穆照例没有坚持送宝莱,却给她一张自己的名片,说:“到家给我报个平安吧。”
宝莱拿了名片,点点头,道了别就走了。
五
躺在自己的床上,宝莱想了半天,辗转反侧,始终不能安睡。
一小时之后,她索性爬起来,开了灯,站在镜子面前自言自语。
“要不要给凌以穆发条信息呢?
他是变着法子在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以及电话号码吗?
那么,我真的要如他愿吗?还是装一把傲慢,继续无视他呢?
还是不给他发信息了吧?
我想,我还是不该去接受除了苏嵩之外的男生的好。虽然,这对我,实在是不公平。”
镜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齿,身材窈窕有致,肌肤吹弹可破,可心事写满了眼角眉梢,负荷不了的忧伤,垂下了她的明媚。
她关了手机却把名片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抽屉里。
她不会知道,凌以穆在“哎哟”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她的短信,是怎样的怅然若失。
他翻出手机,想打电话给乔安问宝莱是否安全到家。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将手机放下来了。
他关上店门。
另一条灯火阑珊的龙虾街此时正是高声笑语,热闹非凡。而他的身影却被心事拖得冗长而惆怅。
也许是想得太入神,他全然没有察觉,背后紧随他而来的黑影。
清晨,宝莱还未从美梦中缓过神,韩秋景却几乎是破门而入。
宝莱惊坐起来,问:“怎么了?爸爸!”
韩秋景很愤怒地说:“你老实告诉我,昨晚去哪了?”
“朋友……朋友过生日啊!”宝莱小声地回答。
“在哪过的?”韩秋景继续问。
宝莱没能对他撒过谎,即便宝莱知道他不喜欢宝莱去“哎哟”还是招实说了。可是,韩秋景看起来非常的生气。
他说:“宝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难道之前你说的不会再去都是敷衍我的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宝莱被韩秋景的样子吓呆了。
在宝莱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样动怒过,而且一直对自己很信任并且愿意给自己自由,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
宝莱不敢吭声,却也觉得委屈。只得沉默地看着他推门出去。
他出手很重,门“匡当”一声定在墙上。
宝莱朝门外望去,邢嘉茉站在客厅里幽幽地朝着宝莱望,那眼神哀怨却又充满歉意。
宝莱不知道,她是对她还是对爸爸感到抱歉。她也想不通,爸爸是怎么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去“哎哟”的,又为什么就这么恼火。
于是,她爬起来冲到刑嘉茉的面前,生气地说:“是你跟爸爸说我昨天晚上去的‘哎哟’,是吗?”
刑嘉茉淡淡地说:“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知道呢?”
“那为什么爸爸发那么大火,你不要告诉我不是你挑拨的?”宝莱不依不饶。
“真不是我说的。宝莱,你要相信我,我进了韩家也是想好好过日子,一家和睦的!”
“是吗?你真的安分吗?那么,我刚回来的那晚,在我家的那个人是谁?”宝莱一气之下,把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吐出来。
刑嘉茉愣了愣,脸微微有些苍白,她再也做不到处之泰然,拼命解释道:“宝莱,你听我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的呢?你倒是说啊”宝莱依旧不依不饶。
刑嘉茉的脸暗淡下来,她却坚持不肯说。对着宝莱的冷嘲热讽,她缄默不语。
宝莱说:“即便你不说,我也终究会弄清楚。你若是伤害我爸爸,我不会放过你的!”
刑嘉茉看着面前这个早熟偏执却始终维护自己父亲的小女孩,疲惫地摇摇头,叹气。
“若有一天,你得知所有的真相,宝莱,最受伤的那个人会是你。”她说完,便进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宝莱怔怔地站在原地,回想着她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六
一整个上午,宝莱都心神不宁地待在房间里。数学题做了一半,怎么做都是错的,气得她把书抛到了墙上。拿起手机才发现自己一直是关机的。
难怪这么久没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宝莱开了机,信息便铺天盖地地袭了过来。
都是悦舞的来电记录和短信。
宝莱笑了,不就关个机吗?至于这么着急吗?可看了短信,宝莱便笑不出来了。
“宝莱,凌以穆后来有跟你联系吗?乔安说他昨晚没寝室。正找着呢!”
“晕,你手机怎么一直不开机啊?”
“宝莱,你别吓我啊,你不是找凌以穆算帐,想不开,和他同归于尽吧?”
“还好你在家,记得开机了给我打电话!我们先去找凌以穆了!”
……
宝莱不敢多想,便打电话给悦舞,问:“找着凌以穆了吗?”
“找着了。现在正在医院呢,他昨天被人打伤了,正昏迷呢!”
宝莱心一沉,连忙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凌以穆住的医院。悦舞和乔安正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焦急地等着医生的诊断。宝莱上前,着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具体我们也不知道。别人见他躺在巷子深处,受了伤,于是就报警了。他的钱包不见了,可能是抢劫吧!”
宝莱应了声,问悦舞:“后来你怎么知道我在家的啊?”
“忘了你用家里的座机给我打过电话吗?我就存起来了。打不通你手机,我就打了那个号码,大清早的你爸爸接的电话。他没转告你吗?”
宝莱想起来了。那次查高考成绩,自己太兴奋了,随手就拿了座机给悦舞回的电话。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用说,爸爸一定是从悦舞那知道她昨晚去的“哎哟”,看来她真是冤枉了刑嘉茉。
想到今天这样对刑嘉茉,宝莱的心里竟涌起一阵愧疚。可想想,她来韩家之后日子这么不太平,宝莱又原谅了自己。
她踮着脚透过病房的小窗户往里看,医生正忙碌着,而凌以穆头上缠着的纱布,还有斑斑的血迹。心里一紧,竟有酸酸楚楚的疼痛缠绕着她,泪就不自主地落了下来。
悦舞见宝莱哭,也陪着哭。乔安一看傻了眼,只得左右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以穆是个纯爷们,抗得住的!”
可是他越说,宝莱和悦舞哭得越厉害。
七
在医院待了整个下午,医生说凌以穆没什么大碍,醒来就没事了。
宝莱吁了口气,提上嗓子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悦舞和乔安都说自己有事要走。宝莱便说:“你们忙去吧,我一人守着行。”他们叮嘱几句便一起离开了。
只剩宝莱一人,她静静地在凌以穆的床边坐下,想了很多。
宝莱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姿态担忧这个男孩。这种担忧与寻找苏嵩并不同。
苏嵩失踪之后,宝莱的寻找为的是一个答案,却相信他会安全地活在世界的另一处。而打从一开始得知凌以穆不见踪影,宝莱的心便悬得高高的,生怕他会有危险。
宝莱不知道是因为苏嵩自己有了免疫力,还是对凌以穆萌生了与苏嵩不同的情愫。
想到这里,宝莱被自己吓了一跳。
“韩宝莱,忘记苏嵩的教训了吗?你忘记爱的代价了吗?你怎么能再对一个男生萌生感情呢?
你要记住:心,一旦打开,再缝上,那便是伤口!”
宝莱小心地提醒自己,心便充斥着满满的隐忍的忧伤。
她永远都不敢轻易地接受一段新感情了吧?她多害怕,再有人像苏嵩一样,突然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失不见。
凌以穆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宝莱凑近他。他的脸全被纱布缠住了,那模样真够逗的。宝莱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你在笑什么?”
冷不丁地,凌以穆冒出一句话,着实吓了宝莱一跳。
“你醒了?”宝莱反应过来之后又惊又喜,居然不知所措地哭了。
凌以穆看宝莱那样,咧着嘴笑了。他虚弱的样子因为笑牵扯了肌肉显得更加惨淡淡的。
宝莱便笑了:“真丑!”
凌以穆不反驳,仍然笑。宝莱不知道他是这么傻的人,自己被人打成这样还很开心似的。
宝莱起身将他的被子整理好,说:“你今晚得在这过夜了,我去给你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我拿钱给你。”说完,他挣扎着起来想去拿衣服里的钱包。
宝莱赶紧扶他躺下,说:“算了吧,钱包都被人拿走了,还怎么给我钱?”
凌以穆有些意外地看着宝莱,不出声了。
宝莱估计他不好意思,便开玩笑说:“感动吧,感动的话等你好了多做双皮奶给我吃就是!”
凌以穆愣了半分钟,回过神,乖乖地躺下,说:“好吧,谢谢你。”
宝莱笑笑,便出去了。
不知道凌以穆喜欢吃什么,宝莱便在超市里买了好些东西,沉甸甸地提了回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两个警察在录口供。她想可能自己不方便进去,便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会。
警察出来的时候,宝莱下意识地站起来,问:“叔叔,抢劫的人能抓着吗?”
一个年长的警察看了看宝莱,问:“你是凌以穆的朋友?”
宝莱点点头。
警察便说:“凌以穆说他的伤是跟别人发生点摩擦自己摔着的。不愿追究对方的责任。”
“这样。”宝莱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送走了警察,宝莱回到病房里,凌以穆正倚在床头疲惫地想着心事。
宝莱便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的伤。”
“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干的。但,无论是抢劫或是怎么的,我都不想让警察插手!”
宝莱不知道凌以穆为什么提起警察这么耿耿于怀。但她是个懂得分寸的人,别人太过隐私的事她总不愿太过干涉,于是,她把买回来的东西提到凌以穆的面前,说:“你想吃什么?面包?薯片?炸鸡腿?”
凌以穆听着就笑了:“韩宝莱,你没有给病人买过东西吃吧?你不知道病人要忌口的吗?”
“啊?”她还真没给病人买过东西吃,有些窘迫,想了想,拿出苹果说:“水果总能吃的吧?”
凌以穆依旧微笑着点点头。宝莱便把苹果削了,一口一口地喂到凌以穆的嘴里,惹得旁边的病人和家属都羡慕不已,以为他们是多相爱的小恋人呢。
这种氛围让人有些难为情。可是,宝莱的心里竟暗自贪恋上这种感觉。
也许,真的是好久好久,在苏嵩离开之后,再没这么亲密地对着一个男孩了。
这时,韩秋景打电话来催宝莱回家。
宝莱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严厉,可是她还是要听他的话,所以,她对凌以穆说:“睡吧,我等下回家了。明天再来看你。”
凌以穆点点头,闭着眼睡去了。
宝莱轻轻地将他需要的东西放在他可以勾得着的地方,又叮嘱护士夜里帮忙照看一下,才放心地拿自己的东西离开。
当她正要将门轻轻地扣上时,凌以穆的声音隔着千山万水传了过来:“宝莱,谢谢你给了我这么温暖的感觉。”
病房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宝莱羞红了脸,关了门,心里却万分愧疚。
这么久,她从没有进入凌以穆的世界好好看一看。
也许,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所以,即便孤单,即便喜欢,也从不肯靠近自己半步。
她突然忘却了挣扎在自己内心世界里的小骄傲。
凌以穆,似乎攻陷了宝莱的城堡,从此之后,她沦为了他的殖民地国。
她终于肯承认,她并不是对任何男生都拒之千里。这么久了,也许,苏嵩只是她用以打发自己不爱的男生的借口。
遇见凌以穆,所有关于青春的萌动,像是一朵开在岩缝里的花,艰难却肆意地在宝莱的心底滋长。
八
再去医院的时候,凌以穆已经不在了。邻床的病人说,今天一早他就被人接走了。据他形容,不是悦舞和乔安,是个40岁左右风韵犹存的女人。很漂亮,却很风尘。
其实,宝莱一点不了解凌以穆。除了共同的两个朋友,宝莱不认识他别的朋友。
旁人哪知,他们看似亲近的关系,凌以穆连宝莱的手机号都没有。
宝莱想着觉得自己不过是他的普通朋友,有些怅惘。刚要走,昨天的护士小姐进来,见了她,便说:“昨天那病人走的时候让我转告你,他有事先出院了,让你打他电话。”
宝莱的心情这才转阴为晴,道了谢,便走出医院给凌以穆打了电话。
宝莱刚“喂”了一声,凌以穆就听出她的声音:“是宝莱吗?我最近有些事在外地,你能帮我照看一下‘哎哟’吗?”
又来了。宝莱想,这辈子她跟“哎哟”就有结不开的缘了吗?怎么换了个老板有事了也要拜托她呢?
可是,凌以穆的伤还没好,怎么就走了呢?
幸而凌以穆没有像左渊那样匆匆地挂了电话,而是耐心地告诉宝莱:“这点伤没大碍的。朋友出了点事而已,不用担心。”
宝莱应了声,并没有追问那个女人是谁,却想到上次翻脸她把钥匙还给他了,没钥匙怎么进店里呢?
“悦舞生日那天,我把钥匙偷偷塞你包里了。我想,你应该需要一把备用钥匙。”
凌以穆的话,意味深长,宝莱听得明白。
平淡地应着,甜蜜的情愫却整整地蔓延了她一整个心房。
挂了电话,她便觉得事情棘手了。
韩秋景最近对她去“哎哟”的事还很生气。这会,她要是整日泡在“哎哟”他非得气坏。
宝莱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招数,只得求救悦舞。
悦舞倒是爽快:“这有什么,白天瞒着你爸,说你跟我待一起,晚上你早点回家,我替你挡着!”
“你行吗?”宝莱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你忘记我爸妈都在国外,天高皇帝远,哪能管得了我!”
“可是,你最近不用去试镜?”宝莱还是舍不得浪费悦舞的时间。
“算了,我想通了。娱乐圈这么黑,不进也罢!”
宝莱明白悦舞的心情,可是她爱莫能助,只能在一旁陪着她,无论是苦是乐。不过,她相信悦舞这块金子有一天终究会放出璀璨的光芒的。
就这样,宝莱又做起了挂职老板。回家之后便装作没事一般,只字未提去“哎哟”的事。其实,韩秋景工作忙,也没太多的时间在家里,只要晚上在他回家之前到家就好。
宝莱怕悦舞经验浅,又是个千金小姐,不会在饮吧做事,便找来乔安帮忙。谁知道,悦舞也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女孩,反倒是乔安在一旁变得碍手碍脚的,不停地被悦舞骂,乐得宝莱总是忍不住地笑。
他们倒像是一对欢喜冤家。
可是,宝莱还是觉得乔安有些俗气,配不上悦舞。不过,谁知道悦舞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悦舞似乎是有些喜欢乔安的。她总喜欢和乔安凑一块儿,看乔安的眼神有些暧mei和期许,可偏偏乔安却似乎总向着宝莱!
这一切,宝莱看在眼里。可是,她不想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她可不想,好不容易遇见这么一臭味相投的死党,因为这男孩而亵du了友情。
九
凌以穆总是会在很晚的时候打电话给宝莱,问宝莱“哎哟”的情况。
宝莱知道这只是他想跟自己说话的借口。
有了暧mei的前提,他们之间似乎亲近了许多。可宝莱总觉得,凌以穆在小心翼翼的回避着一些感情。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无法跨越的沟壑。
宝莱也没有说破。
在她还没有走出初恋带来的阴霾时,一切幸福都变得遥不可及,而爱情亦成一场空欢。
更何况,宝莱还是个传统的女孩,主动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凌以穆听宝莱说,乔安也经常去店里帮忙,有些吃惊,却婉转地让宝莱提防着乔安,帐目的事最好不经他的手。
宝莱心神领会,没多问,却记在心里。
凌以穆便说:“宝莱,你真是个聪明而又懂得分寸的女孩,真叫人喜欢。”
宝莱便笑了:“我只是没那么多的好奇心,也习惯了明哲保身。人若是没太多的杂念与需求,幸福自然会来得容易。“
凌以穆问:“那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宝莱就将最近在网上很火的一句话说给他听:“幸福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
凌以穆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转而他突然停下来,轻声地说:“奥特曼舍不得打小怪兽。因为小怪兽其实是被施了法术的宝莱。”
这一句,在宝莱的心里狠狠地打了个旋涡,久久的不能平静。宝莱知道,这是戏言,也是隐语。
可是,凌以穆没说穿,宝莱亦会装傻。
第二天,宝莱去店里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悦舞,每晚她走了之后谁负责收银。
悦舞回答得干脆:“那当然是我了,你看乔安那低智商的,会算帐吗?”
宝莱应了声,悦舞也是个聪慧的女孩,宝莱一提,她便感觉到什么,问:“怎么了?”
宝莱不想对悦舞说乔安的不是,若是她真的喜欢上了乔安,也自会站在他那一边。为了不伤感情,宝莱只好搪塞道:“没事,凌以穆把饮吧交给我们,我们也不能辜负别人的期望,小心为妙!”
悦舞听了,也就没多问。
但后来还是出事了。中午,宝莱开了店门之后,拉开抽屉发现前一晚整理的钱都不见了。
宝莱对悦舞说过,每天晚上把帐目整理完之后,就把钱锁在这个柜子里。因为分白天和晚上两人在店里,宝莱特意给悦舞配了把钥匙。
谁知道,凌以穆刚提醒过后,事情就发生了。
几百块倒不是大事,可真是乔安做的,大家都是朋友也不好撕破脸皮。
正想着怎么办,乔安进来了,见了宝莱还是那副讨好的模样。
宝莱平淡地告诉他昨天的钱失窃了。乔安表现得非常诧异,还分析了多种可能,把自己弄得跟推理小说家一样。宝莱一直观察他的神情,找不着一丝异样。
然后,宝莱便问:“钥匙在谁那?”
“悦舞那。我一直都没拿过钥匙,宝莱,你不是怀疑我吧?”乔安露出一副无辜的样。
“没说你,难道你心虚吗?”宝莱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
乔安便极力地为自己辩解,正当气氛有些尴尬时,悦舞走了进来,见两人的表情都这么诡异,便问:“怎么了?”
乔安便说了。
悦舞就“哎呀”的叫了,对宝莱说:“对不起啊,我昨天忘了取钱,刚好要给奶奶买些东西,我就先把那钱拿了。现在我就把垫上。”
宝莱不说话了。乔安却没刹住,埋怨道:“夏悦舞,你搞什么啊!差点害我被冤枉。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拿的这钱啊?”
“我真的是急着用才拿的,不是偷好不好?”悦舞辩解道。
宝莱挥挥手:“算了算了,你们别吵了。悦舞,你以后可别这样了,省得被误会!”
悦舞点点头,跟宝莱很默契地向对方眨了眨眼睛。
宝莱知道她一定不是借钱这么简单。果然,她听宝莱昨天说的话,留了个心眼,无论身边有没有值得怀疑的人,把钱带回家,第二天再带来是最安全的方法。
可是,凌以穆说,这似乎是虚惊一场的失窃案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危机。自此之后,有人猖狂无度,有人卷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宝莱有些恐慌。
有些生活看似错综复杂,实则简单明快,而有些生活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波涛汹涌。
但愿,一切只是她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