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仲用二十万两银子敲开了湖广总督孙士毅的大门,效果立竿见影——源源不断的兵器、军粮、兵衣等订单纷纷而来,速度之快让杜怀仲都有点不适应。
武昌、汉口、汉阳三镇,一片片工厂拔地而起,烟囱林立,机器轰鸣,所有的工厂都满负荷运转起来,工人们三班倒突击生产,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经过这些年的发展,江宁附近工厂己经盖的饱和,武昌发展的虽然比江宁晚,但也颇有些规模,所不同的是,江宁的工厂以纺织业等为核心,而武昌的工厂多是铁厂、火yao厂、机器厂等重工业,武昌的商人们甚至也学江宁办起了总商会、交易所和公事厅,隐隐有几分分庭抗礼的意思。
杜怀仲现在头痛的不是拿不下订单,而是产量遇到了瓶颈——毕竟工眼下工厂的动力是依赖水轮机,而水轮机的功率也不是很高,况且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架水轮机的。看来,眼下只有等杜江海和东印度公司的蒸气机买卖谈拢了。
武昌城里,一座僻静的小院。
这是杜怀仲在武昌的居所,规模不大,只有杜怀仲带着车夫、丫鬟寥寥数人,但日间往来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天杜怀仲在院子里喝茶读书,只听门口有人道:“杜先生在家吗?”
杜怀仲抬头一看,一个穿葛色袍子,蜡黄脸的人正迈步进来,脸上一幅没睡醒的样子,那人背后还带了个人,猛一看去很有几分眼熟,但一时间竟想不起来是谁。
“啊呀!”杜怀仲忙跳起来,“那阵风把语冰兄吹来了,快请快请。”一面唤过丫鬟青砚倒茶看座,夏语冰脸上仍是挂着杜怀仲再熟悉不过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往杜怀仲手里的书卷上扫了两眼:“杜先生真好雅兴,这会儿总督府上都忙的不可开交了,您这儿还有心思读书。”
杜怀仲一笑:“孙大人若是真要忙起来,你语冰兄哪还有空往我这儿跑?——谁不知道你是孙大人的左膀右臂?”
“过奖了,怀仲,你看看这位,你可认的出来?”夏语冰住自己身后一指。
“瞧上去十分的眼熟,可就怎么想不起来名字了?恕罪恕罪,您……”杜怀仲不好意思的说。
那人一乐,热清的上前两步,指着自己鼻子:“杜二爷,是我啊,您不记得了,我是张牛儿啊!”
杜怀仲一听到“张牛儿”三个字,顿时如半空打了个霹雳,惊的他目瞪口呆,仔细一看,那人不正是当年那个张牛儿是谁?
“你、你、你不是……”杜怀仲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张牛儿瞧见他这样子,开心极了,说道:“我不是死了么?对了,我是被砍头了,可我又没被砍头,这话要说出来可就长了……”他有如竹筒倒豆子,一口气儿说出一堆话来,杜怀仲听了,这才知道了前因后果。
原来当年盗书案,张牛儿被判斩立决,夏语冰买通了牢头儿,用了李代桃僵之计,找人暗中掉包,救下了张牛儿一条姓命,以后就把张牛儿带在身边,悉心调教,那张牛儿本就有几分透钻,现在己经成了夏语冰的一个心腹。
杜怀仲听完,看了一眼夏语冰,见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便感叹道:“原来如此,牛儿,夏先生对你一片苦心,你可要好生报答才是。”
“那是自然,”张牛儿拍着胸口说,“我这条命就是我家主子给的,只要我主子一句话,牛儿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好!”杜怀仲击掌大笑,“说的好,来来来,牛儿,你我是一起坐过牢的难友,也算是缘分,我有一样东西送你。”说着叫人拿出一只匣子,打开一看,却是两柄精致的西洋短枪。
张牛儿一见之下爱不释手,看看夏语冰,夏语冰不说话,他可不敢拿,杜怀仲道:“这是我东印度公司送给我大哥的,我大哥转送给了我,昨天刚刚送到的,今日你便撞上了,可不是有缘么?常言道‘宝刀赠英雄’,这玩艺你拿去,替夏先生办事儿用的上。”夏语冰说杜先生叫你收着,你便收着吧,张牛儿这才把短枪收了,一面道俺还在研究院听过两回课,该问杜大爷叫声院长的,也不知道杜大爷现在如何,研究院关了,也实在可惜。听得夏语冰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大哥好的很,研究院也迟早会重开的。这个你放心。”杜怀仲说。
聊了一会儿,开如转入正题,原来夏语冰这次来,是受孙士毅之托,想请杜怀仲用他的门路,让朝中大臣向乾隆说好话多派点兵呢。孙士毅这次来平乱,带了一万旗兵和五千绿营兵,加上湖北本地镇守之军,总共也有将近三万的兵马,应该是够用了,可自古带兵打仗,军队当然是多多益善——没见过嫌自己兵多的。为了保险起见,孙士毅还是想多要点兵。
而他之所以要绕这么大个弯子,孙士毅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以住打仗,给多少兵,那要皇帝说了算,给你多少就是多少,别人才不会替你在皇上面前说情呢,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朝中的大臣,在武昌的军火生意中多有暗股,这样朝廷的军费,打来打去就落进了自己的腰包,朝廷要是能多派一个人,那就多一分军费,也就多了一分生意,于是这一回,乾隆皇帝发现朝中大臣莫名的关心起湖北的局势来了,你进一言我进一语,直把湖北局面说的不堪收拾,搞到他也心里没底儿,主动下折子问孙士毅兵员够不够,要不要再派给你两万。
“这不是好事儿么?”杜怀仲说。
“自然是好事儿,”夏语冰说,“不过孙帅用兵持重,孙帅的意思,最好是这个数。”
“十万!”杜怀仲吓了一跳,他站起来在院子里踱了一圈,“不行不行。”
夏语冰看着他:“杜老板嫌生意太多乎?”
“你糊涂了么?”杜怀仲说,“孙士毅是带兵的,他自然恨不得十万大军一路扫将过去,一举荡平乱党,可你以为,朝中那些大臣,会愿意看见么?”
夏语冰心想:只怕不是朝中大臣,而是你杜怀仲不愿意看到战争很快结束吧——这战争打上一年,你便有一年的生意可作,要是打上十年,你便有十年的生意可作,你以为我想不到么。
“杜怀真的以为,就算孙大人有了十万大军,就能一举荡平白莲乱党么?”
杜怀仲停止踱步,盯着夏语冰:“怎么?十万大军还打不过白莲教么?我听说白莲教也不怎么样啊?连个县城都打不下来。”
夏语冰叹了口气:“真要打下来个县城,倒也没什么可怕了,流寇流寇,历害就历害在这个‘流’字上啊!若战法不得当,十万大军也是白给。”
“说实话,做生意我是内行,打仗我可真是外行,”杜怀仲沉吟道,“这样吧,增兵的事儿,我会想办法求几位大人的,不过结果如何,杜某可不敢打保票。”
“有劳杜先生了,其实说实话,十万大军是有点不大可能——朝廷用兵到这个数的有几回啊?能多要一个是一个便好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夏语冰起身告辞,送走了夏语冰,车夫阿义走上来,“呸”的冲着夏语冰的背影吐了口吐沫。
“狗东西。”阿义骂道。
“你那么恨他?”
青观一边气乎乎的收搭茶具,一边也搭话道:“哼!当年陷害先生坐牢的不就是他么?差点害的我们家破人亡!方才我真想在茶里下点砒霜药死他算了。”
杜怀仲看看茶杯没说话。
“阿义,你说咱们去一趟襄阳怎么样?”
“哎呦,先生,您不会是想去看白莲教打仗吧?千万别,您要是去了,太太不把我皮给扒了才怪!”
杜怀仲一撇嘴:“当年我带着你单刀赴会还少么?黑白两道,水旱码头,什么阵仗没见过……”
“可您现在有家室了不是?”阿义小心劝着,“您也得为太太想想。”
杜怀仲长叹一声。
……
且说夏语冰带着杜怀仲的回覆去见孙士毅,孙士毅知道要命这种事儿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可现在的局势不容他再等了,他也只能凭手上三万军力出战了,其实这个数量也实在是不少了,孙士毅怕的是流寇北上河南,要是打成游击战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制定了一个计划,以六千旗兵和两镇绿营近一万人马经荆州沿汉江北上荆门,堵死白莲教南下之路,另派一万两千大军由孝感、随州北上,直扑唐河、新野、邓州,阻止乱军北上,然后一步步向南压缩,寻机歼灭乱军主力或是将敌军压缩到襄樊城下聚而歼之,其余八千绿营,镇守各地——他可不想搞的前方吃紧,后方空虚。
包括夏语冰在内的下属和幕僚们都表示了对这个计划的支持,目前看来,这也是最贴切稳妥的可行之策——反正总比没有计划强。
战争的序幕,就这样缓缓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