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期一的早晨没有丝毫的风，天气阴霾，厚厚的乌云积累起来沉沉地压抑着大地，仿佛随时都可能有一场倾盆大雨倒下来……
学校在每个星期一都会举行升旗仪式，身为学生会主席的林远晨和学生会副主席的秦洛此刻正在六楼无人的课间走廊，扒在窗沿上望向远方阴沉沉的天空。
秦洛慵懒地打个哈欠，偏头望一眼教学楼下布局整齐的升旗队伍，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哎哎，你可知道万黑从中一点白是什么意思？”
“嗯？”林远晨没好气地瞅着他，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淡淡地朝楼下望去。
“从这里望下去，是不是黑压压的一片？”秦洛得意地笑着，伸手指着楼下某个方位，“而在万黑从中一点白的，绝对是我们的校长老头儿，呵呵。”
林远晨探着上身望着楼下，果然看到尊敬的校长大人发白的秃顶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分外显眼，忍不住笑道：“观察入微，视角奇特，洛洛已大有继承家业的潜质了。”
“……继承家业？”秦洛闻之脸色大变直呼岂敢，大有避之不及之势，嚷道：“我宁可独自创业来的干脆，也不愿接管那个娱乐帝国，你可知一旦进了那个魔窟便再无逍遥自在的日子可过……”
“魔窟？哈哈哈，我竟然不知道，捧红无数明星大腕的娱乐帝国竟然是魔窟。”林远晨看着秦洛一脸悲壮的模样，更是听到“魔窟”两个字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唉，你别笑，想想无论何时都感觉背后有双寒噤噤的眼睛在盯着你，那种毛骨悚然的日子我可不愿过！”秦洛语气里大有敬畏之感。他瞥一眼林远晨看好戏似的神情，心下大为不平，道：“你好命，有风也哥在前遮刀挡剑，不至于早早被安排在继承席位上备受煎熬。”
林远晨云淡风轻的笑道：“我有风也，你有小南啊，若你真不在乎，不如丢给小南来做好了。”
“他？哼。乳臭未干的小子。”秦洛听到小南两个字时，登时变色，厌恶地冷哼道：“即便我不接手，也要贤能者上位，无论如何还轮不到他。”
林远晨已很久不曾见过秦洛如此冷淡的表情，想着终究是他们自家之事，到口的安慰便忍了忍复有咽下，淡淡地笑了笑，转换话题问，“上次你说咱们班在哪个位置？”
秦洛也不愿继续那个话题，自家好友面前也不遮掩，脸色依旧不好，用手指着下方，“呐，看见那个主席台了吗？从左往右数第三个队。”
林远晨听了默默数着，目光却从左往右数到了六，然后便是静静地望着，紧抿的双唇泄露了他的不开心。
——“下面，升国旗，奏国歌，行注目礼！”
校园广播里雄壮的国歌音乐响起，林远晨忙站直身形，秦洛取下扣在脑袋上的帽子，默默注视着红色的五星国旗冉冉升起。
——“礼毕！”
秦洛瞅着林远晨的眼神有些凌厉，心下没来由的好奇，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稳稳地道：“今天的旗手应该是六班的班长——沈念安。”
秦洛不动声色地斜睨着林远晨，那紧蹙的双眉让他知道，那个人在听到沈念安这个名字时，似乎很不开心。细想来，林远晨虽无继承家业的压力重担，却是个自我要求极高的人，便是在这极高的要求下让外人看起来他是事事顺遂的，优越的家世和优异的学业。然而越是这样秦洛便越觉得他的心思极难琢磨。秦洛忍不住舒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沉声道：“我想你该放松放松！”
林远晨瞥他一眼，神色冷淡，“你想要说什么？”
秦洛呲牙咧嘴地拽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双手扽着两头绷直了横到远晨面前，“你看，这根头发的样子像是你此刻的状态，够硬够直。可是，只要稍稍用力——嘭！就会断掉。”他潇洒地吹掉手中的断发，“你是否太过执着输赢？下棋本是一种好玩儿的游戏，为何被你这般赋之枷锁？我倒不明白了。”
林远晨身形微动，紧绷的心仿佛被触动了一下，然而那些网络里的留言似是他心里的一团火，无处发泄，激发着他的斗志，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那个人一决高下，看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言自己不过只到他五年前的实力。林远晨皱眉抬眸看着他淡淡地说，“是你从未执着过，自然不会知道那种感觉。”
秦洛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双手插在口袋里，望着阴沉的天空，笑道：“固执的老爷子就是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所以他每次跟别人对弈，我都会惨烈地成为被炮轰的对象，而且还光荣地成为家里小孩们的反面教材。呵呵。”
林远晨瞥他一眼，道：“秦爷爷怕是恨铁不成钢的！他只有对你才吹胡子瞪眼。”
“噢，我的天，这样的殊荣我宁可不要。”秦洛忍不住哀嚎，拉下脑袋上的帽子捂着脸，哭笑不得地道：“你可知道我天天是绕着他走的，那个气场太强大。”
林远晨忍不住笑起来，“那我还真得庆幸有个和善的老爷子，起码他不会让我害怕到要绕着走。”
“嗯嗯嗯，林爷爷多好啊，从不发脾气。”秦洛似乎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拉着他兴奋地猛点头，“而且每次见到都会带我看他的收藏，那些收藏可真是让我打开眼见，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副珍藏的山水，呵呵。”
林远晨看着这个嘴咧到天上的小子，眉尖忍不住跳了一下，“你可以不用笑的那么夸张，那会让你的脸看起来严重地变形。”
秦洛不以为然，依旧一脸憧憬地幻想：“林爷爷要是我的爷爷就好了，我就不用天天偷偷玩儿游戏，可以看我喜欢的电影，然后……”
“喂喂喂，我说，回到地球吧，那些如果的事即使你再如何期待都不会有结果的，你就死心吧。”林远晨瞅着这小子的脸，忍不住翻个白眼，毫不怜惜地浇他一头冷水。
秦洛不悦地看着他，耐心地开导，“万事呢，都是需要朦胧美的，你若冷酷地说出事实，世事再无美感可言。”
林远晨皱着眉，努力压抑着自己不去撞墙的冲动，道：“那个一直追求真实的果然不是你。”
秦洛见他的心情似乎好些，呵呵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要上课了。”
——升国旗仪式结束便是第一节课，中间有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教学楼里马上恢复了熙熙攘攘地感觉，那些活跃的学生丝毫不受阴沉天气的影响，依旧精神活现，跑的、闹得、说的、笑的，各自演绎着各自的美丽人生。
并不宽敞的楼道里有人上楼，有人下楼。秦洛正兴致高昂地给林远晨讲着笑话，一抬眸便看到从转角处走上来的沈念安，笑容顿时有些僵。
林远晨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变越浅。那个清秀的少年今天穿了一身校服，上衣吊着肩，裤子堆在鞋面儿上，那校服应该是借来的，整个人被包着越发显得单薄。林远晨看到少年黑色的头顶和发旋儿，一动不动地斜睨着他。
“劳驾，可以过一下吗？”沈念安见有人挡着自己的路，微笑着抬眸见是林远晨和秦洛，清亮的眸子里有一瞬的惊讶，却转瞬即逝，唇角的微笑依然礼节性地洋溢着。
林远晨和秦洛身形精瘦，眼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一顿饭吃个三四碗的不在话下，但以他俩的体型还不至于造成交通堵塞，只是眼下这两个人并排着走，剩余的路上有奔跑玩闹的学生，因此还真挡了人家的路。
秦洛先回过神来，耸耸肩冲沈念安笑笑，侧身让过，“当然可以。”
“谢谢！”沈念安淡淡地一笑，恰到好处而不张扬，稳当地与二人擦肩而过，那是与普通路人交谈一样的礼节。
秦洛忽然觉得林远晨周围的空气都僵硬着、冷淡着，这让他有些惊讶，他望着他沉沉的脸色并没有说什么。他太了解他，这个十几年来从未受挫的孩子，在今天终于遇到了对手。人家没有出手，甚至不曾接招，他的重拳出击就像是打在了棉花糖上，丝毫不见动静。这下还真让他哑巴吃黄连了，他不能歇斯底里地去质问沈念安什么，他没有资格，因为人家并未答应什么，同样也让人转告了“不会去”的话。人家是有言在先的，并非失约，这样一来，林远晨更是连责怪的理由都变得不那么有立场了。
秦洛暗自叹了一口气，故作轻松自然地拍拍林远晨的肩，仿佛那真的只是过客，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往事，洒然向前走去。
林远晨回过神来，紧抿的嘴唇扬起淡淡的笑意，若秦洛此时回头，他必然会大吃一惊，只是他们谁都无法预料后事的发展，结伴下楼而去。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