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其远来的时候发现年铭哲一脸的沉闷,误以为他还在因为年铭轩封王之事气恼,便责备说道“事已至此,还是多想想往后之事,不必纠结于那些个虚名。”年铭哲听了这话,原本就不顺畅的心情,这会儿更是火大,忍不住说道“我至于吗?你们一个个都以为我心胸狭窄到这般地步了?连近旁的人都看不清我的立场,就怨不得父皇这许多日都对我如此冷淡。”千其远听出他有气,却没有深想,只是安慰他不要太过在意,皇上不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啊……如此一番啰嗦的话,听的年铭哲忍无可忍,当即打断“舅舅不要再说这些了,我想得不是这个。”千其远收了声,看着年铭哲,一脸无碍悠然端起桌上的茶,他倒是想看看,年铭哲心里到底还藏了什么事。
年铭哲屏退屋里的人,走进千其远,附耳细言,片刻工夫,千其远原本坦然的表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语毕,二人皆做凝重之势,千其远悠悠的问了句“你这番推测可有根据?”年铭哲摇头说道“派了人去查了,但是商阳距此遥远,又没有什么线索,想来最快恐怕也要一月吧。”千其远沉吟片刻了,抬头说道“此事还是万分小心为妙,不能操之过急打草惊蛇。依老夫看,商阳那边与老四之前并无瓜葛,要说有心相帮,还要说是皇上将史彦留在老四身边的缘故。往好的方面想,他不过是更在乎自己的独子,所以才帮了老四……”“可是,万一是真的呢?”年铭哲并不反对千其远的猜测,只是心中的不安并没有消除。千其远墨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戮的血腥,缓缓说道“是真是假都不重要,如若真的有碍咱们的大事,那就必须决断。”年铭哲心下一揪,他还没有准备好为了那个皇位之争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如今听千其远如此轻松地道出,顿时泛起一身冷汗,面色发青。千其远注意到了他的变化,嗤声道“怎么?怕了?”年铭轩慌忙掩饰,转身坐下,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中露出一些犹豫和担心,还有恐惧……千其远也不再与他说什么,还是悠然的品着茶,说道“茶是好茶,也要净水煮了才更有滋味,水不净,味必杂,浑水中的杂物与茶无益,要它何用?”年铭哲抬头看着面前的千其远,水不净,味必杂,那些杂物与茶无益,无用既要除掉,那自己呢?现在还算是有用的吧,莫名的悲哀侵蚀着灵魂,显在脸上的只有一丝冷笑……
傍晚的时候,千其远回府,看到千夫人又在前厅哭着,便猜到了下午他去宫里见太子时,肯定是若尘回来了。那么书房内也一定留了给他的信了……没有立刻去书房,而是回厅坐下,夫人总是这样见若尘一次便哭一次,总不是常事,便柔声说道“怎么了?若尘下午回来了?”千夫人这才看到老爷回来看,忙擦了眼泪应声说“是,若尘下午回来了,我看着又瘦了些……也不知道在那睿王府就真的过得这么不惯吗?”说着就又要哭出来了,千其远轻叹一声拉过夫人安慰道“刚立了春,可能是害口没有食欲才瘦了,夫人不用如此担心,那毕竟是睿王府,这么说要让旁人听了去可是大不敬的。”千夫人也是知书达礼之人,一时心疼女儿口不择言,听闻老爷如是说,连忙说道“我知道,我只是心疼她,刚送她走的时候让厨房给做了她平日里爱吃的点心,这孩子心性平淡惯了,恐怕饭菜不合胃口也不会说的。”说者无意,但听进千其远耳中却如钢针扎在心底,如此羸弱柔顺的女儿竟要面对这样的生活,都是他造的孽吧……
起身走进书房,留了奴才在外面,关上屋门。千其远坐在桌边,翻动着桌上的几本书,突然,从其中一本的书页内掉出薄薄一张纸,上面蝇头小楷,字迹秀丽。那是千若尘留给他的,上面写着几日来年铭轩的动向,见了什么人,去办了什么事……当然,千若尘了解的也并不多,毕竟年铭轩大部分时间是不在家的,很多事情也是交代了年史彦去办的,千若尘也不能去询问什么,毕竟身份不合适,问多了也要引起怀疑的。但是,这样的些许信息加上千其远从别处得到的情报汇集到一起,就显现出了巨大效果,比如,年史彦仅仅是与自己父亲去信说了雪儿的事,那日在瀚澜阁与年铭轩说起此事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而千其远却是得到了确切消息,年史彦找到了四散多年的妹妹,叫做雪筱陌的。所以那日年铭轩大婚,见到年史彦去接雪儿与墨先生的太子,才能一眼认出那貌不惊人的布衣男子是大名鼎鼎的墨先生了。
想到此处,千其远也提笔写下寥寥数字,仔细的夹回书页内。将千若尘留的那纸条凑与烛前,焚之一俱,灭烛,转身带上房门出去了。昏暗的书房内,那张字条安静的躺在书中,静候千若尘的再次到来,其实上面就写了五个字:留意年史彦
千其远的心情是复杂的,下午在太子那里听说,那个叫丙政的人似乎是与年史彦认识的,那么他投靠太子的目的何在?难道是商阳王安插在太子身边的眼线吗?那人武功很好,若是想取太子性命也不是难事,想到这些,千其远就觉得心底泛起一片苍凉。但这也仅仅是怀疑,年仲誉确实没有什么理由来监视太子,除非他自己想做皇帝,然而他戍边多年,兵权在握,若是想反,怕是早就反了,何必多此一举?这些疑惑一点一滴的渗透进千其远的脑海,让他理不出个头绪来。年仲誉之前帮助年铭轩劝降王盟跃的事是巧合还是故意,谁也不知道。如果他是为了保全自己留在皇宫内的儿子也无可厚非,但如若他是真的有心想成全老四,再扶起一个势力与太子争天下,那么这个人一定要除去……
郑炳这段时间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太子似乎把他这个侍卫给忘了,甚至出宫都不带他出去了。他并不知道已经有两拨人马在调查他,来自太子与千其远的两方势力,他一个也斗不过。他只是考虑着如何确立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然后借机求太子重新调查十五年前远征南疆的众军在途中遭袭一案,还自己父亲一个清白名声,郑家为了朝廷出生入死大小战役数十场,到头来战死沙场却还要负个罪名,这个事就像一根刺,生在他心底,时时阵痛不已。这样的心痛麻痹的他的神经,甚至察觉不到身边危机四伏。那日年史彦说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进去,只是,已经走出这一步了,还要收回吗?似乎他的生命里,只剩下为父亲为郑家正名这一件事情可以触动到他了。也还是会想念远在商阳的娘,还有雪儿,那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小丫头,竟是商阳王的千金,生命果真是如此奇妙吗……
就在这样的时候,当太子与千其远的都把目光投降千里以外的商阳,遍地搜索着丙政的来历,打听这个人与商阳王府的关系之时,他们眼下,京城的睿王府,却发生了一件更让他们揪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