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大一脸不情愿的把他扶到床边坐下,把被子替他披上:“怎样,有何打算?”
“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先把这个案子查清,然后,再去查高安的那个案子。不过,”
“怎么查?”
“那,你总要容我想一想吧。”刘伯温抚着胸口的伤口,沉默了。杨福大坐在一旁,突然说道:“要不这样,我再去见一次沈灵芸,让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给我听。也许能从中发现什么破绽。”
“你?能行吗?还是我去吧。”
“你忘了张思蕊那件事吗?我和她们都来自—那个什么星来着,好说话。”杨福大拍拍刘伯温的脸,“乖哦,在这好好躺着。”
一瞬间刘伯温觉得自己好像是化身成了一只萨摩耶或者是金吉拉,而杨福大就是自己的主人。
杨福大费了不少口舌才忽悠吉雅赛音同意自己和沈灵芸接触。吉雅赛音虽然轻视女性,不过人倒是不坏,没什么心眼儿,吩咐了狱卒一声就离开了。杨福大钻进沈灵芸的牢间,大大咧咧的往地上一坐,笑着说道:“沈小姐,我想和你聊聊,可以吗?”
沈灵芸穿着单薄的囚服,好像有些冷似的,抱着双腿靠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上的杂草,一句话也不说。回想起平日里她八面玲珑,巧笑嫣然的样子,杨福大还真的多少有些感慨,甚至于心里会突然莫名其妙的生出一丝丝隐隐约约的怜爱。
“沈小姐,我和你虽然相交不久,不过,伯温和我说过一些你的事情,我也算多少了解你一点。我觉得你绝对不是这次刺伤他的凶手,因为,你没那么笨,对吗?”
“刘伯温可真是个痴情的种子,假如当初我选择了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下场了。”沈灵芸自嘲的笑笑,“其实我就是个笨女人,笨得令人发指,笨得让我自己回想起来,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的笨。”
杨福大皱了皱眉,沈灵芸这是话里有话呀,分明就是在斥责程至安这个负心汉嘛。她连忙说道:“你那不是苯,那是一时糊涂。沈小姐,刘伯温那个大笨蛋现在躺在床上还是很牵挂你,所以托我前来问问你事情的详细经过,好为你翻案。”
“翻案?怎么翻案?脚印也是我的,匕首也是我的,我的身上又有血迹,这样,还能翻案吗?”沈灵芸淡淡一笑,“不过,我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杨福大心中一凛,想起了刘伯温对自己所说的高安县那桩命案。
“杨公子,你能掐会算,能算出我这次会被判什么刑罚么?”
杨福大缓缓道:“这世上最难逃的是自己给自己的刑罚,那是想躲也躲不掉的。沈小姐,你说是吗?”
“说得极是。杨公子,我想,凭你的神机妙算,对于我之前所做的事情,你应该也略知一二,或者,了解甚深了吧?”
有趣,难道她是要向自己忏悔么?杨福大不动声色的惴摩着她的用意,按刘伯温的话讲,沈灵芸就是因为以为自己识破她在高安所犯的罪行,才会想在自己的茶水中下砒霜—想到这里,她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可以说是略知一二,也可以说是知之甚深。不过,我只能算出你的行迹,却猜不透你的内心呀。”
“人心又有什么难猜的,不过是一个欲字罢了。”沈灵芸闭上眼睛,靠着墙壁,“怎么可能有人是无所求呢,不可能的。人生一世,不过是权衡利弊,惶惶然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罢了。”
“但,总有不得已的时候吧。”
“当然。”沈灵芸直视着杨福大的眼睛,坦然的笑了,“只可惜,我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东西,一瞬间,竟像泡沫般破了,碎了,飞了,散了。”
杨福大心中一动,连忙坐近了些,低声道:“你是说,程至安?”
沈灵芸却避而不答,嘴角浮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杨公子,我告诉你我的一个故事,好吗?”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杨福大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内心已经是激动得要死。刘伯温啊刘伯温,看出来了吧,同一个星球的人果然好沟通些。
“我的父亲早逝,家道中落,只剩下我和娘亲,还有哥哥相依为命。从小,我就喜欢我的表哥程至安,可是我们虽然是亲戚,却门不当户不对。我家里贫寒,至安家虽不敢说是富甲一方,却也是颇为富庶。所以,从小我就很自卑,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提醒自己要看别人眼色,顺着别人意思行事,这样,我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我哥科考不中,伯温和至安为了想哄他高兴,就替他相了一个女子,叫做吴芝凤。其实,那个女人很平庸,虽然贤惠,却毫无才情,我觉得根本就配不上我哥。可是没有办法,以我家的条件,也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了。我娘看吴家的儿子,也就是吴芝凤的哥哥吴航舟还不错,便想办法撮和我们,我没办法,只好和他周旋。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因为我害怕至安知道了会介意。
可是没想到,好运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来临了。我哥先是考中了举人,又考中了贡生—眼看,我家就要转运了。我娘立刻看不上吴家了,不仅不让我再和吴航舟来往,也开始反对我哥和吴芝凤。原本一开始,我是高兴的,随着我哥的高升,或许程家会愿意接纳我这个儿媳妇。可是吴家不乐意了,因为吴芝凤已经怀了我哥的孩子。说真的,我挺同情吴芝凤的,可是,我又觉得她很傻,更看不起她了。
生活往往就是这样,先替你燃起一烛小火苗,然后再兜头一阵倾盆大雨,不仅那希望的火灭了,自己整个人也冷透了。
吴家的一儿一女的亲事同时被我家里拒绝,他们的恼怒可想而知。只是当时我和我哥都很天真,以为他们也就是闹闹罢了。他们一无权二无钱,能翻起多大的波浪呢?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一个人,无论他再强大,总是会有弱点的,而只要被人抓住了这个弱点,就算是铁石,也可以在一瞬间被击得粉碎,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杨福大屏住呼吸,一声也不敢吭,生怕自己发出的任何一声响动会惊到沈灵芸,她已经“入戏”了,心上的硬壳正在一点一点的褪去,露出原本属于一个女孩子的柔软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