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们跑到了一个悬崖边上！上天，你是看我们太累了么？心里苦笑了一下，也好……至少，没有以后的事了……若是在这么活下去，还不如就在此与凤皇一起死亡。
可是凤皇，凤皇，一想到你要死，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即使是我死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还是觉得那痛会永永远远延续下去！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空旷的感觉，将永永远远，在我的生命里烙下印记，生生世世！
所有的士兵在山崖上围住我们，不敢上前。刚才的那个领头的脸色也现出惊慌的神色，皇上说可伤不可杀，这要是他们一起死了怎么回去交差啊？他的声音有些慌：“太守，那边危险，你先过来！”
凤皇却是置若罔闻，呆呆看了我半晌，垂首吻住我，我突然感觉到了他吻我，感觉到唇被他轻轻蹂躏，脑子里嗡的一声，有感觉了？以前不管他怎么吻都没有感觉的！心里微微沉迷，他右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我的嘴微微张开，他柔软的舌探入我的嘴里，挑逗我的舌，我心里一颤，他的动作突然急躁起来，我都不能呼吸了！那么激烈的吻，连呼吸的余地都不留给我！一下子，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
旁边的士兵有些尴尬，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在做什么啊？为首的那个面红耳赤地咳嗽了两声：“那个……”心道这两个人呀太不把人当人了吧，先稍微停一下理一下我们啊！
我的身子一顿，完全忘记了，现在的场景！凤皇眯了眼，深情地似乎要把我融化：“凝儿，能和你一起死，足矣！”
那么平淡，却口口声声说着死！
我一愣，感觉到对身体的掌控权稍稍恢复，我们一直期盼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却是，在此时……在此时……
因为……
凤皇，这是，我们的诀别了！凤皇凤皇，我试过欺骗历史，可是历史没有改变，所以现在，也不会，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最后清河公主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历史，真的是，无声无息。
“凤皇……”
“嗯。”
“凤皇……”
“嗯。”他深深地埋在我的颈窝。
“凤皇……”然后我狠狠地推开猝不及防的他，来不及看他如何，自己纵身跳下悬崖，“凤皇，为我报仇！”
“不——”如野兽般的声音响彻天际！撕心裂肺！痛楚蔓延整个世界。
凤皇……
对不起，凤皇，我再一次丢下了你……
我现在会去到哪里呢？会不会发觉是一觉醒来只是个梦呢？可是，我不愿意，凤皇，凤皇……
凤皇……
想要永远记得你，不止在梦里。
坠落的感觉如果从容一点就会像是在飞翔。
我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我知道，坠落的时候，做不到从容，只有，害怕。
害怕，那个独自活在世间的人在遭受什么痛苦。害怕，再也不会记得他……
凤皇凤皇……
原是没有意义的两个字，竟然深沉至此。
每一声都化为丝紧紧纠缠，紧紧束缚。
方才知道自己的爱过于浓烈，把自己和他都燃烧殆尽，灰烬都不留。
不知是对是错。
可是，凤皇，我相信，后面的路虽然崎岖，没有我，你亦能完成。因为，我们都没有能力改变历史。
凤皇，凤皇……
死了，么？
“你来了……”
我又一次丢弃了凤皇，又一次……明明知道那有多痛，明明知道……可还是，留下了他……一个人……孤孤零零……承受未来……
“都是我的错……”
凤皇，凤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他那么大声喊叫，风云都为之变色，天地都为之震颤，他才不过十五岁，怎么会经历这般，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哎……”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让人透不过气？凤皇，你已然那么瘦，若是在这般萧条下去，该多么瘦？
“你的身体，已经受不住那么多创伤了……”
凤皇，我希望你活下去，度过了那么多苦痛，现在你该向世人宣告：你，是强者！你在史上，不会如此结束。
“所以，还是我帮你吧……”
凤皇，以后的日子虽然没有我，但是，你能，不辜负你的苦痛。我深深相信。
“你真的不说话么？没有疑问了吗？”
“你，很烦。”我低低地道。
“呃？”
“我是生是死又如何！”
“你……”
“生，尝遍天下所有苦所有痛，并不是死可以断绝的。即使不记得，还是会生生世世烙印。”
“你竟然已经懂了么？”
“这次，要对我说的是什么？”我只是抬起头，说到底，我到这个世界都是因为这个没见过的不知是什么怪物的一个错误，可是不管多痛多累多苦，这个错误是这么地美好，我恨不起他。他要对我说的是什么，总而言之，都是为了凤皇好，我已经明白我要陪伴的便是凤皇。
“哎……决断之间，你一个女子何至于如此决绝利落？”
“何必说废话？”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前缘未了。”
“我还能见到凤皇？”我瞬间抬头，那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在点点红烛之中如同鬼魅。
“只是，前方的路要你们自己走了，我，已帮不了你们。请珍惜我给你们的最后机会，珍惜生命……”声音越飘越远，几近消失。
我赶紧叫道：“你等等，你等等，你是谁？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了，只有千万枝红烛慢慢飘摇，忽闪忽闪，然后这个场景开始慢慢消失消失，我的身体似乎也一点一点地消失殆尽……
只觉得身上有如撕裂般的疼痛，不觉闷哼出声，旁边一人立即靠过来：“醒了么？”我的眼睛睁不开，但是这不是凤皇的声音，也不是杏儿的声音，声音稍显稚气，却透着一股坚毅。只听那声音道：“我是慕容凤，姑娘可还记得？”
慕容凤？怎会不记得？若是慕容家还有什么人能够让我好奇的话，便是这慕容凤。十一岁，慕容桓死的时候，他泣血不言对母亲说：“昔张良养士以击秦王，复君之仇也。先王之事，岂可一日忘之！”而当时在长安的鲜卑人若是有心之士都和他结交，权翼有一次见了他说：“你的才能倒是不错，只是不要学你的父亲，不识时务！”他厉色说:“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节；君侯之言，岂奖劝将来之义乎！”权翼虽然当时感慨道歉回去却对苻坚说：“慕容凤慷慨有才气；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不如早除之，无使昭后患。”但是苻坚没有答应，大约是打算仁政施到底吧。
我哑声道：“记得。当时你拦住了慕容泓。”当时一屋子的人，却只有他敢抱住慕容泓。
“姑娘若是记得，便知我定不会害你。姑娘放心，你先在此休息，我会去知会凤皇。”
我的心一颤：“不……不要。”
“怎么？”
“苻坚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会把我接进宫。”还有，凤皇若是见到我这个样子，我不忍心。
“恕凤鲁莽。如此看来，还是等避过这风头再说吧。对了，姑娘从山崖摔下，身上骨骼断得七七八八，骨骼愈合疼痛异常，并且姑娘的眼睛受过大伤，能不能复明要看上天旨意。”只是，一般人骨骼断成这样都不能愈合，且必死无疑，难道这女子真的是天人么？
难怪这么痛！心里叹气，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痛也没什么了：“那个……慕容凤，我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可叫我道翔。姑娘摔下山崖，我刚巧在下面采草药，我见到姑娘便带了回来，帮姑娘医治。”
“是你救了我？”
“姑娘掉下的时候被一棵古木阻了一下，否则便是天人也无回天之力。”
“不管怎么样，若是没有你，我便是死了！我还是应该说一句，谢谢你。”
“嗯。”没有推辞。“姑娘有事叫我，我就在旁边。”
“你可以叫我凝儿。”
“好的，凝儿。”
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原是济河，是慕容凤的封地，慕容凤也不过和我同龄。他懂得医术完全是因为母亲常年病痛缠身，他又是孝子，便自己学了医术。怎料他的母亲还是死在长安，他悲痛欲绝又逢权翼乱说话，才会说出对权翼的那番话。平日里他很是安静，我伤重不能动弹的时候，他时常在我身边看书或是处理事物。给我换药什么的，却是叫了一个叫做青檬的女子，这个女子比我小了一岁，似乎是慕容凤一个属下的女儿，许是母亲早逝跟随父亲，性子大大咧咧，不谙世事。
慢慢恢复能走路，能跑步，这样一晃便是三年。此间三年，我的眼睛还是模模糊糊，不能看得分明，没了视觉，其他的感觉就变得更加灵敏。
隆冬十一月的某一天，天昏暗了一天，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我捧着手炉坐在屋内和青柠聊天，其实大多数都是她说我听，我仍是不喜说话，有时候自己坐着能坐一天。
“凝姐姐，你说道翔哥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小时候就这么懂事呢？我父亲说他刚来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却是比他们几人都要能干，不管是处理事务还是什么，都有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历练呢。”
“嗯。”半晌我意识到空气里的安静，应了一声。
“凝姐姐你总是走神！”她不满地叫道！
“唔。”消息迟了一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凝姐姐！”她大声一喊，我一个激灵，“怎么了？”
“哎呀，凝姐姐啊，你究竟在想什么想了三年还在想！”
“青檬你别叫。我耳朵疼。”我叹气，有脚步声，“来了！”
“谁？”
“凝儿！”外面远远地传来慕容凤的声音。
“凝姐姐你们是不是有心灵感应啊？”青檬瞪大眼睛叫道。
我莞尔：“青檬你若是肯静下来听听便也就知道了。”
慕容凤一掀帘子，带来一股刺骨的寒风，雪花也随之飘了进来，青檬惊叫：“下雪了？”
“是啊。”慕容凤应道，“那边一切安好。”却是对我说的一句话。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心里稍安。把手炉递给他：“冷吧，先暖暖手。”
指尖触到冰冷的手指，一瞬间，手里温暖的手炉被接了过去：“你也莫担心，都三年了，应当没什么事了。”
我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好大的雪啊！凝姐姐，咱们去赏雪吧。我要堆雪人！”青檬早已站到帘子边，伸出头去看，又缩回来笑着问我。
“青檬，你姐姐眼睛看不见，况且身子不好不宜外出受寒！”道翔倒是知道我不愿意出去。
“哎——”无限遗憾地青檬又伸出头去看，“看那棵树没下雪的时候光秃秃的那么难看，现在竟这么好看！”
我笑了笑：“我倒是很久没见过雪景了，道翔我们一起去看看？”
沉吟了半刻，笑道：“难得你有这等雅兴！”
青檬自我说话开始变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线，现在便是立刻跳起来：“凝姐姐，我扶你！”
“等会。”道翔翻找了半刻，披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在我身上，毛茸茸的，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有些感慨，我竟然穿上了皮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