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娴枯瘦的双手平平正正放在膝头,直身坐于沙发的阴暗一角,像是一块直直的棺材板,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溢出,浓烈的死气,有如一具死去多时的僵尸。
眼睛定定看着顾白,却是无一丝接过那个信封的意思,任由白净青年尴尬地伸着双手。
张毅坐在一旁看着,突然醒觉过来,从打开门开始到现在,张良的母亲居然是一直没眨过眼睛,一下都没眨过!不单如此,她的眼珠定在正中,竟是没有偏动过一分,就像是凝固住一般!
……张良母亲难道是个瞎子?她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有些诡异恐怖,像个死人一样,全身上下看不出一点活力。莫非,她已然是个死人了,此时出现在面前的是!
一念及此,张毅背后冷汗出,不敢再想。
“这是医院给您的一点心意,虽然不多,但还是希望您能够收下。”顾白双手再往前递出几分,态度愈见诚恳,心里狂喊:收下吧收下吧,这次再搞不定,这月奖金就没了!
一个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个微抖动着手伸着,还有一个不明所以静观不动,三人便在不算太宽敞的客厅里僵持着,无人再开口。
突然,沈娴站了起来,直勾勾着眼睛,直直走向顾白,似要撞上去一般。顾白僵伸着手,不住后退,小腿肚撞到身后沙发,踉跄一下坐倒在沙发上,双手依旧僵伸着握住信封,姿势看起来别扭。
沈娴突然转身,往厨房走去。张毅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张良母亲的身影,回头看向沙发上的,已然吓得脸色更加白的白净青年。两人对望一眼,顾白嘴唇抖动,似乎要向他说什么。
张毅对这人印象不佳,没有兴趣与他交谈,虽然不知道他跟张良母亲之间发生了何事,也是有些好奇,但却是不太想跟他说话。于是乎,看了顾白一眼,就转过头,看向厨房。
“今天是良儿生日,你们两个,留下吃饭。”沈娴提着把菜刀,直直从厨房走了出来。
张毅一想也好,留下来可以寻机翻看张良的日记,刚要答应,却见顾白把信封往茶几上一放,抓起公事包转身便要走,神情仓惶。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沈娴女士,这些钱你就收下吧。”
“不许走!”
沈娴突然大叫一声,声音凄厉,死人一般的神情终于有了改变,却是变得狰狞起来。手中菜刀发疯一般朝顾白砍去,顾白像个受惊的小女生一样尖叫着后退,凄惶逃窜,一路跌跌撞撞,想要往门口跑去,沈娴却是挥舞着菜刀,拦住去路。
……怎么,突然就像发了疯一样?!
“阿姨,沈阿姨,你这是干什么啊?就算这个小白脸长得很讨厌,您也不用拿菜刀砍他啊!杀人,是犯法的!”
张毅上前试图拉住突然失控的沈娴,冷不丁一道寒光劈面而至,急忙后退,险险躲开了沈娴蓦然回身下劈的一把菜刀。
“沈娴女士,我知道我们医院有责任,但也不能全怪我们啊!医院已经找了整整一个月,但还是找不到你儿子,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这些钱你就收下吧,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别到最后人财两空啊!”
顾白边跑边说,已然口不择言了。
沈娴突然停止追着顾白劈砍,跑到茶几边,对着上面的那个厚厚的信封拼命疯砍,身体剧烈抖动,枯黄的头发披散飞扬。
“钱,我要钱有什么用?!我只要我儿子!把我儿子还给我!”
沈娴大喊大叫着,声音凄惨,随即又丢开手中菜刀,把已被砍得伤痕累累的信封打开来,倒出数十张百元钞,双手抓住一把,拼命撕扯,纸屑洋洋然洒了一地。
“疯婆子,疯婆子!一家都是疯子!”顾白趁机跑向门口,汗流满面,“爱要不要,老子不伺候了!”
说完,打开门,逃也似地跑了。
张毅看着这一突发的变故,突然有些明白那家牛肉面店老板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以及他脸上为何会出现那种戏谑的神情。
沈娴还在撕着那些人民币,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张都撕扯成碎片。张毅捡起地上的菜刀,看到上面竟有几处干涸的血迹,不由把目光转向厨房那边。
……血迹,难不成她杀了人?她刚才差点一菜刀剁了我,她儿子又差点用匕首捅破我脑袋,真是歹势!这一家子都不好惹啊,疯婆子,疯婆子,她难不成也是疯的吗?
张毅一念及此,陡然觉得房间里似乎刮起一阵阴风,就连光线都黯淡下来,渐渐阴霾。心里正想着是不是该尽快离开此地,沈娴向他走了过来,表情一如最先时候的那副死气沉沉,已不见方才拿刀砍人的煞气狰狞。
“阿姨,我突然想起下午还有英语考试,我先走了。”张毅赶紧把菜刀掩到身后,借口要走。
沈娴把手臂一伸,说:“今天是良儿生日,你留下吃饭。”
……张良都死了,还过个屁生日啊,祭日吗?留下吃人肉叉烧饭吗?
张毅方要回绝,沈娴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去意,使他最后决定留下来。
“那里是良儿的房间,你进去等我做好饭,不要乱动东西,不要很大声,小菡在睡觉。”
小菡是张良的妹妹,张毅听邱叫南说过,而且据说张良发疯跟他妹妹有关系,她也在家里吗?外面这么大动静,她还能睡得着?
“好的,阿姨。您的菜刀,您拿好。”张毅把菜刀递了过去,沈娴眼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菜刀提着往厨房走去。
张毅突然似乎看到那把菜刀正不断滴下暗红的血,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眼睛景象又是一变,那把菜刀竟变成了一个人头,沈娴手抓住人头的头发提头在手,人头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日,这两天太劳累了,都产生幻觉了。
张毅揉揉眼睛,再睁开时,眼前幻象尽去,朝沈娴指过的方向,走进张良的房间里去了。
十来平米的房间里,不过一张床,一张书桌,一张靠椅,一个衣柜。房间里一尘不染,看来是有人经常收拾。
张毅平静下心绪,开始寻找张良的日记所在,这是他此行的唯一目的。
房间简陋,一览无遗。书桌里没有,衣柜里没有,俯下身往床底看,发现了几个纸箱。
一一拖出来,有三个纸箱,满满都是日记本,记载了张良从五岁开始的人生经历。
张毅把纸箱挪到书桌旁,坐了下来,开始一本本翻看,阅读张良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