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汉子们赶着车儿回到轩辕村坳子窑洞里,正是半夜。可是大家全无倦意,当即升火刷锅宰羊煮肉的闹腾上了。
“三哥,这日子过得吧?”朱贲不无得意的拍着盐袋子大笑,末了还吮一吮沾盐的手指头,仿佛很享受的神情,“别的不说,方今这世道不知多少人家吃不上盐,咱们却能拿盐来腌肉。上好的青盐哪,哈哈!”
一旁猴子也咽着口水帮腔:“跟着黑哥便是要吃香喝辣。东关堡里羊肉缺得紧,一斤上好的羊肉已经卖到了一贯钱,这在以往便是一头活猪的价钱了。这一整腔肥羊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宰杀得起。便是可惜了那两头肥羊,凭白送给了坡头渡的白眼狼。”
话刚落音朱贲的脸就板了起来:“猴子你放的什么鸟屁?三哥的主张便是没错,怎么会是白送?敢情咱们做了这一趟下趟就不做了么?舍不得蝇头小利,如何赚得大钱?”
猴子一惊,急忙冲聂云抱拳下拜:“三哥勿怪则个,小的生就糊涂没见识也不会说话。”
“无妨,自家兄弟但求直言快语。”聂云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转而对朱贲说道,“黑哥,看来你也是想做这长期买卖,目光远大得紧。只是不知道你眼下有何打算?我看这窑中剩下的茶绢已经不多,要是卖完了货源从何而来?这贩来的盐,又将如何处置?”
朱贲怔了一怔,摆摆手示意猴子避开,拉着聂云在一架空车车辕上坐下来,煞是有点苦恼的说道:“三哥这话,恰是说中了我的心病。是啊,眼下蜀中战乱关陕也失陷茶路便断了,市上的茶绢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贵。这二十几石青白盐的销路倒是不愁。以往我们河陇州县就都是吃的青白盐,没几个人会甘心去买山西解池来的官盐。那官卖的解盐又涩又贵,也不知道中原和川蜀一带的人是怎么来吃的。如今就有十来拨儿盐枭从我这里拿盐货,然后挑着担儿去各家各户四下兜卖。用不了几日便能卖完而且价钱还不错。毕竟现在盐货缺得紧。”
聂云点点头,再道:“照你这么说,现在就连本地也缺茶绢了?”
“可不是!尤其是茶,这玩艺现在在西夏蛮子那边就似黄金般矜贵!”
聂云呵呵的笑:“那你为什么不从外地贩些茶绢来卖?且不说卖去西夏,就是卖给本地也能赚不少钱吧?”
“兵荒马乱的,哪敢出门?”朱贲忿忿的道,“四处皆是女真和伪齐的畜牲兵马,响马一拨凶过一拨儿,全是吃人不吐骨头。我们便窝在这东关堡小打小闹还行。出了门儿,转眼就得被人玩死。”
“那好。这件事情暂且按下不表,且说眼下。”聂云说道,“假如你这窑洞里的茶绢卖完,又在市上收不到价钱合适的货源,是不是就打算跑单趟只从西夏贩盐过来卖?”
朱贲无奈的点头:“暂时也只好如此了。可惜啊,现在西夏那边亏茶亏绢要亏疯了。往日六七斤茶砖方才换来一匹羊。今日过去,我只花三块茶砖就换了一匹羊来。”
“吃不着的就别惦记。”聂云说道,“就说这盐,利润怎么样?”
朱贲轮了几下眼睛,盯着聂云道:“三哥你识字会算不?我说,你帮我记下来比划比划算计算计。”
“没问题。”聂云四下看一眼找来一块烧焦的木炭,指着木板车说道,“我就在这上面替你算算。”
“中。”朱贲点头,一边寻思一边说道,“西夏蛮子的青白盐,忒是便宜。他们那边倒是不禁盐不禁边市,还专门开了‘会市’吸引咱们这边的人过去做买卖。咱们今天在会市从西夏盐商那里收来的青盐,是三两银子一石。而我们发给盐枭,是八十文一斤。兰泉县里的官卖解盐都涨到一百七十文一斤了。”
聂云便一边琢磨一边比划开来:“官盐且不管它。转手给盐枭八十文一斤,便是八贯钱一石了对吧?”
“不对不对!”朱贲大摇其头,“咱们大宋一贯钱只有七百七十文,现在轮到齐狗坐庄了也仍是如此!这你也给忘了不成?”
“呃?是的。”聂云还真是不了解,原来大宋实行的是‘短陌制度’,一贯钱只有770个铜钱,于是换算道,“如此算来,八千文一石,便是十贯零二百三十文,折合成银子便是十两多一点。每一石青盐的毛利润,超过七两银子。利润的确是很巨大。这没错了吧?”
朱贲轮着眼睛看着板车上一串串的字符,愣愣的道:“啥叫毛利润?你这是写的啥字儿?形状忒是奇怪。”
“这叫……阿拉伯数字。咳,你先别管。”聂云笑道,“反正意思就是说,这一石盐的买卖差价,应该是七两银子。你这一趟运了二十几石盐,按理说该是能赚一百四十两以上。”
“没这么多吧?”朱贲迷惑的道,“我们不是花钱贿赂了坡头渡的贼鸟么?而且我还要分给手下的兄弟一部分钱。而且这一路吃喝也要花钱。”
“除开这些差不多就是你的纯利润了,也就是最终能落到你口袋里的钱。”聂云笑道,“说说,你是怎么把钱分给这些兄弟们的?”
朱贲摸着下巴轮着眼珠子,边想边说:“这本钱都是兄弟们东拼西凑弄来的,我出得自然最多。往日嘛,总是我取一半,剩下的兄弟们平分。他们拿着爱干啥干啥去。现在有了三哥,你的功劳最大,少不得把我那份子跟你平分,剩下的再由这些兄弟们平分。”
聂云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你这生意是做得了今日,难说有无明日。”
朱贲睁圆了眼睛一愣:“为啥?”
“首先,你这‘绝对平均’的分钱法就难以服众。”聂云说道,“大家出的钱有多有少,占的功劳有大有小。你这样让众家兄弟们都分一样的钱,出钱多和出钱少的一样,出力多和出力少的也一样。日子一长久,难免让一些人生出不痛快,也会让懒惰不负责任这些情绪蔓延开来。除此之外,你这生意的本钱也会越来越薄,因为你赚的钱先有一半分出去了,剩下的你自己还要吃喝玩乐。总有一日连本钱都得败光。”
“咦,还真是这回事儿。前些日子我就听说了,朱老四和张二麻子私下就有点不痛快,只是怕俺不敢跟俺唠嗑。”朱贲连连眨着铜铃大眼睛,“那三哥你说我该咋办?怎么才能让众家兄弟都服气都痛快,自己又不败光家底儿呢?”
聂云也寻思开了。搞股份制?这恐怕暂时行不通吧!还是先搞搞最简单的私营企业员工雇佣制吧!
于是说道:“很简单。黑哥你赚了这趟索性别让这些兄弟们凑钱了。我看得出来,他们赚点钱也就是拿去嫖赌吃喝或是换些柴米油盐养家糊口,过一日算一日都没什么长远的指望和打算。你不如索性出工钱长期雇用他们替你办事,先了却他们的生活问题让他们安心。然后设定一部分‘绩效工钱’,也就是干得好的赏钱,偷懒坏事了的罚钱。这样一来,既保证了你自己的收入,兄弟们也有稳定的收入不必担心亏本,而且干得好坏还直接影响到工钱收成,容不得大家不努力做事。”
“咦,那俺不就成了商队大东家了?”朱贲摸着下巴嘿嘿的憨笑,“是挺有趣。兄弟们都对我忠心耿耿,俺倒是相信他们都会努力做事。但好多事儿我不懂哇!要不你来帮俺操持吧?再不这样,咱们两个一起当东家?”
“我?”聂云不禁笑了,“我可是身无分文都凑不出份子钱。”
“啥?份子钱?”朱贲把脸一板,“跟俺一起做生意,还用得着你出份子钱?再说了,那日你给我的步兵甲可不便宜,那不是份子钱?坡头渡打通的关节,可不是份子钱?还有你这好使的脑瓜子,可不是份子钱?啥也甭说了,就这么办!俺就是个草包,不会写不会算脑瓜子里也只装了酒肉骰子和打仗骂娘。你出主意领着咱们干吧!一群孬羊还得有个识路的领头,俺只会领着兄弟们使横耍浑。真要赚大钱,非得你这样脑瓜子灵光的聪明人当大掌柜不可!”
“那好吧。既然黑哥这么看得起我,我就却之不恭了!”聂云大笑起来,心里那个泛乐啊!
没想到,我一来宋朝就做了这个‘越境走私集团’的CEO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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