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伟大，在于我们具备了很多可贵地品性。这些品性在我们内心深处便好似神灵一般，引导着我们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去做一些伟大的事情，即使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这些事情让我们的人生变得圣洁光辉，照亮了所有存在生灵的空间。
但是这种可贵的品性一定要讲究方法，甚至说需要大无畏的勇气和相当地技巧也不为过。否则你在闪光的同时，一定也会燃烧了你自己。最起码，也要让你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这是和你的初衷相违背的，毕竟我们都还没有到了圣人的地步。
譬如说救助，当你看到有个老人受伤倒地，其状凄惨，你第一次个反应肯定是同情，然后忍不住要去帮助她。毫无疑问，这也是伟大的品性之一。就算我们只不过是平常人，也从不缺乏了这种伟大。
但是倘若你不假思索地冲过去将她扶起，竭尽所能的将她送到可以救治的地方，你一定会将自己陷到非常痛苦的地步。因为别人会说是你伤害了这老人。即便是这个老人也会十有八九一口咬定你就是坏蛋。莫说赔偿，纵是让你披麻戴孝地发送都是有可能的。
你不必因此而痛恨人心不古，更不必因为受了伤就关闭了心灵中的所有美好。这不是人家的错，而是你对人性的不了解。说得好听，你是好心没好报。倘若说的不客气，就是好大黑坑，埋得就是你这蠢人。
“你会不会游泳？”王浩曾经问过赵德芳。在临来之前，赵德芳又一次提到将自己的家财凑集起来，全部用来救助边境百姓。毕竟一群女子远赴汴梁，谁也说不清究竟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是王浩见多了好心帮人却反被痛啮的事情，哪里还能让自己心爱的人稀里糊涂地掉进深坑？
“即将溺水窒息的人如果遇到救助，他第一个反应不是感激，而是紧紧地将你抓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哪怕是将你一齐拉了陪葬，也绝对不会因为你是救助而放你生还。这是动物的本能，和品性无关。
就算我们是普通人，也不曾缺乏让品性闪光的勇气。但是救助这种伟大的事情也实在要讲究方式和智慧。边境百姓也是如此，就算你拿了所有的家财，也只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有了口饭吃，根本无法解决生存之道。
“就算你将四轮马车售卖到天价也不行。”王浩断然说道：“我父亲曾经告诉过我，无论再大的好心，也只会救急不救穷。没有谋生的手段，就是你倾尽所有的力量也帮扶不了别人。边境之大，百姓何其之多？你有多少钱财可以填进这个深不可测的黑洞？”
“辽兵在边境打草谷，最大的祸患并不是劫掠了钱财，而是不断地抢走青壮。年复一年，无数次劫掠下来，边境百姓之中青壮渐渐损耗，再没有新鲜血液能够补充。边境就成了衰弱到极点的病躯，再没有可以挣扎的力量。”王浩指着辽阔的荒野，沉痛地说道：“如今边境之上，只剩了老弱妇孺，哪里还有存活的可能？”
“你看这些荒芜的土地，稍加开辟便是肥沃的良田。如今我们这里能够免了辽兵劫掠，百姓可以安心地在这里耕种。可是就算你将再多的田地给了百姓，他们还有力量劳作么？没有足够的青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维持众人的温饱。”
“除了向内地迁移，流离到人口众多的地方，边境百姓几乎再没有别的活路。长此以往，大宋的边境就会一天一天的向后退缩，根本不用辽人攻打。没有了百姓作为基础，再强大的雄关，你守得住么？”
“更麻烦地是饥民遍野，你救还是不救？倘若不救，失了民心不说，便是大军往来也要付出不堪承受的代价。倘若你救了，这漫漫边境就会成为最大的负累，不断地吞噬钱粮救济，最终活活将大宋拖垮。”王浩没有妄言。站在一千多年以后回头张望，历史总是这样周而复始地在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之间不断重演。
赵德芳惊骇地望着王浩，怎样也想到边境百姓疾苦的背后，还隐藏着这样沉重的内涵。那辽人一次一次地满载而归，带走的何止是百姓手中的钱财，简直就是无数大宋的鲜血。纵是大宋再怎样强盛，又能挨过这般日复一日的流淌？
“没有用，再多的钱财也没有用。”王浩经历过贫苦，当然知道艰难挣扎的心路历程。别人救济给你钱财，可以拿来活命，可以拿来解决很多事情，可是它不能拿来解决你的生路，更不可能拿来换取一生衣食无忧。
“边境之上，究竟有多少老弱妇孺？”王浩将赵德芳揽在怀里，郑重地说道：“如果你视若无睹，便是饿殍遍野也不关你的事。若是你出手救助了，不管负担有多么沉重，你都要苦苦支撑，万不能中途而废。那样不只是你要承担罪责，便是百姓也要将不能存活的理由怪罪到你的头上。因为你给他们希望，他们就会将这种希望看做是你的责任。”
“这怎么可能？难道我救人还救错了么？”赵德芳惊骇莫名，在王浩怀中仓皇抬首，满目惊惧地望着爱郎，口中吃吃说道：“我有几分气力，便使得几分气力。虽不指望好心会有好报，但总不能因为救人还要救出罪责出来？”
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情？王浩爱怜地拥紧了她，苦笑着说道：“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只要眼前出现一点机会，就会紧紧地抓住不放。林大哥当日说的险成大祸就是缘由于此。到时候无数老弱妇孺在你这里找不到活路，纵是不翻脸成仇，也要怨恨你见死不救。到那个时候，你可不是真就成了天大罪人了么？”
赵德芳不由自主地将手环住了王浩的腰身，无奈地说道：“若是这样说来，我心真是凉到了极处。人心都是这般险恶么？倘若救助也要背负了大罪，那我辛苦操持还有什么意思？纵是我散尽家财，也不过是给自己买了骂名。”
“也不是没有办法。”王浩笑着捏了一下赵德芳的瑶鼻，口中说道：“你在汴梁之中，多找些商贾商议。马车售卖多少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在边境之上开设作坊。百姓若想得到救助，就让他们到作坊里寻了活计。自己凭了力气吃饭，纵是饿死，也是自家勤劳问题，再怪不到你头上。”
“原本我是想让曹刚他们弄些作坊出来，直接办妥了此事。可是后来想想，莫说他们不敢张扬，就算他们不怕众人瞩目也是不行的。那些人都是私贩老手，哪里有这种能力？手下尽是些亡命之徒，领着一帮老弱妇孺打劫么？”王浩笑着说道。
赵德芳也有些好笑，妙目流盼，笑盈盈地说道：“若是他们带领，哪里还是救助百姓，直接造反还差不多。亏得被我吓住了，如若不然，这边境哪里还有安宁之日？只是你不说破，只怕我当真惹出祸事来也未必可知。谁能想到救人都会这般险恶？”
“你还没有见过救人反被攀诬，弄到倾家荡产愤而自尽的呢。”王浩眼见佳人嫣然，恰似花开，不禁有些心动。口中说着，手却悄然摸索。
赵德芳霎时红了面孔，那手指仿佛在身上点燃了一路烟火，燥热焦灼逐渐弥漫。喉中好似干涸已久的土地一般，处处僵结了，便是胸腹之中呼出的气息也变得飘荡娇柔。
“这样，我便算是将身子给了你么？”赵德芳羞不可抑，哪里还敢望了王浩，只将臻首伏在他的肩上，声若蚊呐地说道。
王浩心中一荡，哪里还能够把持得住，用尽全身气力将伊人拥紧。
救助不得其法，果然不是一般的祸患。想起那日离别，爱郎拥了自己情浓火热，正到自家迷离之时，他却猛然离了自己双唇而去。决然之中，他头也不回的说道：“此番千里万里，我都每日守在这高台之上，等着你回来。”天地之大，只剩了自己一个人悲从中来，望了渐行渐远地背影，好不凄惶。纵是自己哭断了肝肠，又哪里见得爱郎回过头来张望。
赵德芳望了满座商贾，正待说话。却见胞兄径直大步而来，面有愤懑，显是恼怒到了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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