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哐当一声关上的木门,赵祥摇头笑笑,低下头,用筷子挑起一块细嫩的鱼肉放进嘴里,一股浓香味顿时在唇齿之间打转。
“好手艺!”他不禁暗赞,想不到这看似粗犷的汉子,竟然还有这么一手绝活。
一阵狼吞虎咽,很快,小瓷碗便见了底,只剩下几根鱼骨躺在其上。赵祥打了个饱嗝,呼出一口热气,感觉全身好受了很多,他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开始打量着四周来。
木屋不大,不过十来个平方左右,自己刚才坐的那张大床就占据了整个空间的一半,左下角是个破旧斑驳的小木柜,由于使用太久,上面的漆已经看不出当初的颜色,柜门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裂口,可以看见里头寥寥几件衣物。右边墙上挂着一些鱼干,不时有淡淡的腥气传出。
屋子离河边不远,虽然方便了出船打渔,不过也让整个房间变得有些潮湿,看着墙上空了的几个小眼及床上那张薄薄的被子,若是晚上大风从洞中灌入,那一定是很冷的。
看到这些,赵祥暗思:“自己刚才在屋外看到其他的村民的木屋修建得都要高大宽敞许多,为何唯独这汉子一家如此不济?”想到这,他便想出去见见那位黑脸大汉,问个清楚明白,若是能帮上忙的,他并不介意去搭把手。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糊糊石制简易灶台,上面正搭着一口小锅,汉子正拿着一把蒲扇,不时的扇着火,脸上已是不小心蹭上了一些锅灰,不过衬着他的脸色,不仔细,还真是看不出来。
看着锅里冒着的阵阵热气,他不禁笑着问道:“怎么,还在弄什么好东西?”
汉子一惊,回头一看,连忙将身子挪了挪,挡住他的视线,目光闪动着答道:“没,没什么好东西,就是那锅鱼!”
赵祥见状不由感到好奇,他将身子凑上前去,却惊讶地发现那锅里翻滚的开水之中,只有一块鱼头,正在水里浮浮沉沉,顿时,一切都明白过来,他想起自己吃到肚里的那鲜嫩鱼肉,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这是……”
汉子见再瞒不住,尴尬一笑道:“没什么,我吃惯了,你别看着鱼头没什么肉,可是多煮煮,嚼起来还是很有味道的。”
看着那张憨厚的圆脸,赵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嗫嚅着嘴唇,心中升起一阵感动。
他不禁想到,自己要复兴巫族,而要将所有人族统统推到对立面这个想法是不是错了?在人族中的大部分人,或许就跟眼前的这汉子一般,每天为着生计而奔波着,只要三餐能够吃饱,便是最大的满足。
这些平头百姓不会管你什么争斗,只要那战火不殃及自己,不会管你是什么种族,只要不干扰到他们的生活,更不会耍什么心机谋略,他们来到这世界上得所有愿望,可以简单的用几个词语来概括:活着,吃饭,长大,娶妻,生娃,养老。
一阵清风吹乱,拂乱了他的思绪,赵祥长叹一声,抬眼望见不远处晒着的一张渔网,上面已有了不少的破洞,忽然记起自己还没问清楚这汉子的名字,连忙开口道:
“老哥,你叫什么?”
“俺叫张大牛,出生的时候,一群在河里洗完澡,刚上岸的水牛路过俺家,哞哞叫了几声,给俺爹听到,就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张大牛”赵祥口中喃喃念道,心里深深记住了这个一如眼前这汉子模样般朴实的姓名。
他的嘴角忽然咧开一个很小的弧度,淡淡笑道:“老哥,你的日子这样过下去可不行啊!你看你这渔网,都破成那样了,还能捕到鱼吗?”
听到此话,张大牛的黑脸上少见的显露出一阵暗红,支吾着道:“能啊,这是俺爹走时给俺留下来的网子,你别看它破,每天能捕好多条鱼呢,有……有几百……几十……”
赵祥不禁摇头苦笑,看他的样子,估计一天最多就打到十来条鱼吧,难怪他生活得如此潦倒。
他走到那晾着渔网的木头架子旁边,伸出右手,握着渔网的断口,小心地将内火分出一丝,将那些亚麻微微烧化,再接在一起,腾起了一阵淡淡的青烟,又瞬间被风给吹走。
而在此时,张大牛正在专心的对付碗中的鱼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不然一定会惊得眼珠都掉下地来。
做完这些,赵祥四处眺望,忽然看到远处山上有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不由心中一喜,跟汉子打了个招呼,便迈开大步朝目标走去。
……
转眼数月过去,赵祥那天拖回了大捆的青竹,给自己跟张大牛都建了一座竹屋,他的手艺较之大半年前并没有多少退步,屋子建得十分雅致,宽敞,盖上窗子,密不透风,后者将木屋里的大床搬了进去,乐得做梦的时候都会笑上两声。
张大牛的日子渐渐变得好了起来,自从渔网被“路过的好心人”修补好了之后,他每天捕的鱼也在逐渐增多,除去拿到集市上卖的,还有很多富余,天天吃得是嘴冒油光。
而赵祥则时常出去,隐匿在那片茂密的竹林中调养身体,伤势也在一天天恢复,不过有一天他正在打坐时,却意外地被村中的一个小孩发现,虽然村中的人们都不信小孩回去说的话语。但也给他提了个醒,从此他便改了运转周天的地方,由竹林下变成了竹林上,端坐在竹尖茂密的叶子之中,只有不时飞过的鸟雀才能偶尔发现他的踪迹。
这天,张大牛的竹屋终于迎来了一位媒人,给他说的是村中的一位姑娘,虽然模样不怎么样,年纪也有二十出头了,但却叫他喜不自禁,用他的话说,有个老婆搂着,将来生个娃娃,这样才像个家。
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赵祥回来知道了一切,也是暗暗替他高兴。
两周以后,小小的渔村中响起鞭炮和锣鼓声,张大牛胸前带一朵大红绸,笑吟吟地向新娘家走去,没有骏马,也没有轿子,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靠自己把新娘一步步背回家。
就在众人热热闹闹地簇拥着他的时候,天色一下子阴了下来,小村的周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密的马蹄声。
……
此时的赵祥,正提着一头狍子往村里赶,他准备在宴席上加上这道美味,好好地庆祝一番。
然而,就在他走出树林时,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道道浓烟正从地面上升起,遮住了半个天空。
他心中一个咯噔,“是小渔村,出事了?”
赵祥猛地甩下狍子,快步地赶了回去,进村一看,却是一片狼藉!
惨绝人寰!沿途只看到一具具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的村民,鲜血将整个地面染成了红色,散发出阵阵血腥味。
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忽然进入眼帘,他不由快步向前冲去,上前一看,顿时悲愤欲绝,那正是刚死去不久的张大牛,旁边是穿着红色嫁衣的新娘,盖头都还没有揭开。
赵祥不由痛骂自己,好好地去打什么狍子,桌上少了一碗菜难道饭就不能吃下去?要是他那时就在村里,这惨剧便有很大可能不会发生。
好半天,他才从自怨自艾中冷静下来,暗思:“到底是谁?是谁心肠这么狠毒,会对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百姓动手?”
他伸出手来,将张大牛犹自睁大满是不可置信的双眼合上,突然眼光瞥到他的胸口处,顿时定住了再也移不开来。
只见张大牛的胸口处破了一个碗口粗细的大洞,鲜血流出,却是呈现诡异的深黑之色。
赵祥用手指沾了点那有些凝固的血液,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却是瞬间大变,惊呼出声:“是魔气!”
他跟魔修打交道也不是第一回了,其中,更是与那血道人展开过一场激烈的夺舍之战,对他们身上具有的气息十分熟悉,因此,这次判断,绝对不会有错。
魔修做事往往是果断狠辣,即便是对他们自身也是如此,不过,他们的每次出手,都必然带着明确的目的性,这小渔村,却又是为何招得他们兵刃相向?
赵祥红着双眼,拳头攥得紧紧地,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渗出血丝。他站起身来,四处查探,看对方还有没有留下更多的蛛丝马迹。
果然!这一路走来,终于让他发现了一个最大的疑点,孩子没了!
整个村中没有见到一具小孩的尸体,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被魔修们抓了回去。
赵祥心中不由着急起来,这些魔修抓走众多小孩,无论是要将他们当成祭品,还是做修炼的工具,都会使得他们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
他不敢再在原地停留,身形陡转,便往村外跃去,全身的巫力鼓荡着,脚下使出‘千里一粟’,一下就是千米远近,竭尽全力的要赶上对方,将小孩们全部夺回。
他要杀光这群刽子手,血祭张大牛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