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未名山说的诺言。
天,听见了;地,听见了;飘逸的云,听见了;潇洒的风,听见了;所有山里的动物都听见了;连未名湖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滴水都听见了;连地上每一片落叶,每一片花瓣都听见了。
只有你,没有听见。
全世界都知道我爱你,只有你不知道。
楚骁见苑阳没有跟上来,转身却发现苑阳低着头:“怎么了?”
“觉得有点……心痛?”连苑阳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感受。
“故事还没有结束啊。”楚骁意料以外温柔地说。
苑阳却像没有听见一般,缓缓抬起头,像是凝视着未名山里的什么。那望着天空的眼神,好像那里有着她向往的什么。楚骁惊讶地望着苑阳。见到她的脸颊滑下泪来。晶莹的挂在脸颊上,像是星星一般的眼泪。
好像天地间都失去了声音。看见树叶被风吹动,却听不见风过耳的声音。楚骁只看见苑阳的嘴唇上下翕合。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但她的确是在说什么的,是什么呢?
楚骁望着苑阳的嘴唇。
我……?我要……
我要和你一起到老!
楚骁被突然冒进脑海里的句子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心脏。他甚至可以听见“咚”地一声。那个望着天空泪流满面的女子,那句喃喃的,不是说给他听的话。变得,有些特别。
却说秦王府内,秦溯洵的书房里。
秦溯洵锁着眉盯着那本泛黄的《民间传说》。眉头紧蹙,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柔和。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蓦地合上书,往屋外走去。见到立在门口的青树,脸上重新变得没有任何表情:“备车,去太傅府。”
溯洵与楚骁感情好是众所周知的。青树还未见到秦王曾经在除了楚骁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过笑容,即使是已故的先王也是如此。但一贯是楚骁来到府上找秦王的,因为秦王与太傅有些矛盾,所以秦王像今天这样去太傅府的情况是极少的。青树不禁揣测到底秦王是为了什么要找楚骁。
“是。”即使是这样,青树依然不敢多话。
苑阳一边走一边回答:“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整座未名山都悲哀起来了。”下意识将脖子上的那块碧玉握在手心,也许是沾了朝露的缘故,那块碧玉竟一片冰冷。让苑阳冷静了下来,“按道理来说,故事还没有结束对不对?”
“你哭成这样我怎么敢往下讲啊……”楚骁故意夸张地说。
苑阳红了脸,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用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我总觉得这个故事那么熟悉呢……”
“这是我们大秦流传最广的传说之一。你不知道真是一件怪事。想来是小时候谁对你说过这个故事吧。”楚骁按下苑阳的手,眼里写满了“再拍脸就要肿了”的意味。
苑阳盯着楚骁的眼睛:“那……后来呢?”
传说,紫苑后来为了找寻景瑞离开了未名山。而景瑞最后成为了开国帝王,身边却没有紫苑。景瑞娶了另一个女子,便是皇后雅兰。皇后雅兰是一个淡雅如兰的女子。她与景瑞一直相敬如宾。
“但是……据说……景帝从娶了雅兰之后,便再没有任何的笑容。宫女们常常看见他独自在宫中徘徊,像是要隐没在黑暗里。只有胸前那块闪着莹莹光亮的玉,青白青白的。终至一生,他不再哭,不再笑。”楚骁补充道,“啊……不过这兴许是百姓们为了给欠缺表情的景帝一个理由而编出来的吧——这点,倒是和溯洵很像。”
“就……这样么……”苑阳问,“那紫苑呢?”脸上还留着泪水的痕迹,眼睛里一片晶亮。明明刚刚哭得那么伤心,而那伤心却像是被谁给感染,其实并不属于她一样。
楚骁拐到路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蹲下,然后摘了一支草递给苑阳:“这便是紫苑花。有一件事倒是真的——”轻轻***着它小小的叶子,“自从紫苑离开以后,这座未名山上再也没有盛开过紫苑花。”
苑阳从一开始就在奇怪,楚骁说紫苑花在立秋前后就会开放,而这个时节已经接近立秋了,这山上一朵他形容的那种花都没有见到。还以为是根本没有这种花,故事只是一个故事,而他却将这不开花的紫苑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苑阳没有再回话了。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昨夜避雨的小木屋。在白天可以看得分明。
是一座木屋,尖顶,木窗。不只一个房间。在路旁的这个角度见它被树木遮去了一半,只看见木质的门窗。周围常绿的树木,门前几块青石板。因为刚刚下过雨,又是清晨,屋檐上不时滴下雨水,雨水又映着阳光,像星星一样。走近了便觉得奇怪。周围都是树木,就像是被包围了,唯独这里是一块草地,及踝的各种野草也许是在接近秋季的缘故显得有些稀疏,并且泛着黄。木屋侧面是一方石桌,两个石凳。凹凸不平的表面积着雨水,每一湾雨水里都有一个小太阳。像是巧合,只有木屋这里,被完全暴露在阳光下,享受着阳光的沐浴。十步以外,便就有高大的树木,侍卫一般在阻止想要靠近的人。
再看这木屋。
也许是站在这里太久,木屋朝北的那一面爬满了藤蔓,有些甚至长到侧面来了。如同木屋的裙子。在接近秋天的季节,有些单薄,但不难想象若是夏天一定是相当茂盛的,会像墙纸一样遮着这个木屋的吧。苑阳轻轻摸了一下木屋,那木头摸起来就与普通的不一样。厚且实,令人惊呀的是,在这里这么久的居然也没有发现被虫蛀坏。明显是不同于山上任何一种树木的材质。靠近还能闻到一股清香。用手指轻扣发出“咚咚”的声音,听起来是实心的。木体呈漂亮的紫红色,纹理交错。甚至还能保持着光泽。即使是苑阳,也不常见到这样好的木头。
楚骁一直见苑阳来回打量着这木屋,时不时这里敲敲那里摸摸。等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时候,见到她眼底一片的疑问。
“怎么了?”楚骁说。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哪个村夫临时搭的木屋……这样漂亮雅致的环境,还有这样上好的木头,都说明了这间木屋是谁有心建在这里的吧。还有……它很结实。看那些藤蔓就知道已经有些年代了,可是居然一点蛀虫都没有。真奇怪哪……”
“所以呢?”
苑阳想了一下:“所以,不仅说明它是有人用心建的。并且这个人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这木头,没看错的话不仅是紫檀木,还是极品紫檀。能用得起的,估计很少呢。还有啊,那样昂贵的木头,却放在这里建了个没有人住的木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苑阳一边想着,瞥见了那张石桌,两个相对着的石凳。便盯着它们发呆,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出神地盯着那石桌石凳。脑袋里居然想起刚刚楚骁说的那个故事,想到紫苑是怎样坚定地说“一起到老”。苑阳摇摇头,想甩开那些想法。
楚骁沉默。见到苑阳出神的表情:“没有人知道是谁建在这里的木屋。它在这里很久了。比任何一个活在世上的人都久。”
或许是错觉,苑阳感觉到一阵凉意。或许是错觉,又或许是盯着那石桌太久,苑阳竟觉得眼角有些发酸,似乎又要留下泪来。
“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那个建屋的人……是带着深深的爱呢。”苑阳轻抚过那些老去的纹路。经过了那么多年却依然清晰分明。像是刻上去的一样。那样清晰可见的爱,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悲伤。
“住在这里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很幸福呢?”苑阳望着楚骁,用不属于她的渺茫的语气说,眼角滑下一滴泪。
“你怎么又哭了?”楚骁从怀里拿出一方手绢,洁白。
苑阳接过来:“我……不知道。”
来到太傅府的溯洵却没有见到楚骁。更为让人无奈的是,居然碰见了太傅。
“老师近来安好。”溯洵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微微低了一下头表示尊敬。
被称为“老师”的那个男子精神看起来不错。不及溯洵高的个子,头上戴了一方黑色的便帽。眼角有岁月的痕迹,但依然是个英俊的男人。
“谢王爷关心。臣一切都好。”然后径自出门,“恕臣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