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楚骁直到回到太傅府也一直没有说话。似乎在独自思考着什么。他不说,苑阳便也不问。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温柔体贴”。只是刚刚那个在秦王府的草地上,握一方折扇淡然而笑的楚骁,显得那么不真实。
是什么可以让人变化这样大呢?明明前一刻看起来是那样的温和。
同一辆马车里,各自沉默的两个人。而苑阳,似乎不知不觉地开始在想,关于楚骁的事情了。
第二天苑阳很早就起了。许是这几日休息得好,又不曾做些什么事情,只让人觉得她精力充沛得没有地方发泄。居然开始做老人家才做的晨练了。
苑阳一边在府里逛,但又不敢走得太远,只怕自己又忘记了回来的路。
说起来,从那以后都没有见过楚太傅了。果然大家都很忙哪……呃……如此说来我会不会太悠闲了一点……
伸着懒腰,苑阳揉揉眉心——难道直到那个“适当的时机”出现以前,都要这么等下去么。
不知不觉来到了楚骁的书房,记得苑阳前日为了告诉楚骁去秦王府的事情,还找了大半天才到这里,原来竟然是这样近的么。举步来到门前,从稍开的窗户里瞥见楚骁似乎还在里面。苑阳轻轻朝里看——那个人,是睡着了么……
来到楚骁面前的时候才发现他果然是睡着了。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书桌上,眉头有些皱让人想要将它抚平。均匀的呼吸伴随着肩膀有规律地起伏。右手碗的前方是蜡烛,依然点着,快要烧到底部,烛油在桌子上凝成奇怪的形状。看起来是刚睡着不到两个时辰吧,那么也就是天亮之前那会儿——也就是说彻夜都在看书么?连蜡烛都没有吹灭——他根本没有打算要休息吧?看的究竟是什么?
吹熄了蜡烛,苑阳踮起脚,轻轻绕到楚骁身后,俯下身想要看看被楚骁的胳膊压着的那本究竟是什么书。
脸上传来一阵瘙痒,楚骁拧起眉,马上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肩膀上方的那张侧脸,苑阳的嘴巴不自觉地嘟起来——这是她在思考的时候特有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书上露出来的有限的几行字。
“苑阳,早——”从侧面冷不防地直起身子,传来楚骁略显低沉的嗓音(这嗓音苑阳后来纠结了很久,她总是以为,像楚骁这样的人,该是适合明快温柔的声音的,然而这个声音显然不是),听不出来情绪,似乎也没有被苑阳吵醒的不快。而苑阳却差点因为惊吓失去重心而直接栽倒在书桌上。只是这样才将那书页上的字都看清楚了。
一堆疯长的藤蔓纠结在一起的不明文字,苑阳顿时额上冒出青筋——笨蛋,居然忘记了我是看不懂这些字的……
“呃……早……”还在这些字的打击中。越看越有对简体中文的爱。
“什么时辰了?”楚骁望望窗外,失神地问道。
(什么“时辰”……时间的话大概是早上6点……可是!!我哪儿知道什么“时辰”啊……从来就对什么“子丑寅卯”完全没有一点概念……)
苑阳一边掰着手指一边心里碎碎念。
(果然麻烦!文字也是,时间也是!!都麻烦!都讨厌!!)
“苑阳……是我的错觉么……总觉得你头顶上有一团团的乌云呢……”楚骁扶额,“算了算了,不知道也没有关系的哟。”
苑阳将手和脑袋一起耷拉下来,外加一声深深地叹气——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
“苑阳……为什么会这么泄气……没有那么严重……”察觉到的时候,楚骁才发现自己这个伸手想要拍拍苑阳肩膀的动作。似乎,在自己有意识想要做出这个动作之前,身体已经先行动了一步。楚骁顿了顿,手还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收回手——不喜欢这种感觉,感觉被牵着走了。
“没什么……”苑阳使劲摇头,“大概是饿了呵~”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苑阳回头对楚骁扬起笑容。
“没吃东西吗?”
“吃过了就不可以饿吗??”苑阳反问道,顺利扯开了话题。
楚骁无奈地笑:“可以可以啊……什么都可以。我先出去了。”
“诶?”苑阳吃惊,“要去哪里呢?”
“明天就是秋祭。过了这一阵子就不会这么忙了。”楚骁一边走一边扬手说,“就可以陪苑阳好好玩了。”
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
“我又没有要你陪我呀……都还没有吃东西呢。”苑阳站在原地摇摇头,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什么想法赶出脑海一样。复而兀自笑得灿烂。
楚骁到达秋祭典的歌舞处的时候,却见秦溯洵已经在那里了。
“溯洵,看到你真难得啊~”见到秦溯洵的背影楚骁说。
闻声转过身来,秦溯洵见到来人:“明天就是秋祭,”眼神越过楚骁往他身后看去,秦溯洵还不知道这个动作的意义,只是仿佛习惯一般这么做了,“来看看你是不是能解决。”
(那个女孩……没有和楚骁一起来。)
“喂——”楚骁握拳捶一下秦溯洵的右肩,“没解决你现在来又能怎么办啊?”
“可以嘲笑你。”秦溯洵依然脸上没有表情。
“真受不了你!”楚骁笑着,习惯性地勾起左边的嘴角。
“今晚子时这里就开始了吧?要我帮你么?”
对于说出“可以嘲笑你”这种话的秦溯洵,楚骁听着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并且还是有意的:“都安排妥当了,用不着你~”楚骁反唇相讥,语气假装着不悦,甚至听起来像是在闹脾气,但一旁的人都可以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心情都不差。
楚骁自是不用说,他对秦溯洵的态度虽然表面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然而和楚骁相处的时间久了的人都可以分辨出来——对其他人好,是出于礼节,而对秦溯洵好,便是出于真心。楚骁便是这样,谁都可以靠近,但谁都没有办法轻易走进他的心里。他和秦溯洵,据说是发生过一件什么事,在很久以前,然而究竟是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了。
而秦溯洵,便是冷漠地将所有人都拒绝在门外。唯独楚骁是个例外。
只是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便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
大概没有人能破坏得了这样的关系吧。所有人都曾这么猜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