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可知道这玉的渊源?”梁亦衡低头呷了一口茶,“楚骁既然如此大费周折,想来这块玉不寻常。”
这话既然这么说了,倒也能看出梁亦衡对这玉是一点不了解。
“他怎么会有这块玉?”管梅谷按下图纸,看着梁亦衡,“或者,他怎么知道这块玉?”
梁亦衡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倒是有一点很容易想到。楚骁找能做这块玉的人,和他查苑阳姑娘的身份,大致是同一个时间。也就是说,苑阳姑娘和这块玉,大概有什么关系。”
管梅谷兀自喝茶,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动作优雅同他方才的孩子气行为判若两人。
梁亦衡似是已然习惯,继续往下说:“楚清扬也在查这个苑阳姑娘——不过,是我暗示的而已。牵扯到他的儿子,他就变得看不到事实了。说到底还是逃不出是个慈父吧。”
“我知道。”
梁亦衡挑眉。他素来知道这位师傅的厉害,要不也不会让各个王府贵胄都争相请他做门客。而他只好躲到这国都的小角落里当个私塾先生,倒也清闲自在。举国上下除了梁亦衡没有人知道他们费尽心思要找的管梅谷其实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的这个茶楼里喝着茶。
管梅谷最初在秋祭上注意到苑阳也是因为她同楚骁和秦溯洵在一起。而楚骁向来是以不接近女子出名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姑娘必然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说是楚骁爱上她了?哼,有其父比有其子,不是看不起他,他知道什么是情么?
“你知道了些什么?关于我的苑阳小孙女儿?”管梅谷话锋一转,眼神放在窗外,似乎在想什么其它的事情。
“说也奇怪,竟是没有丝毫痕迹。”
“什么意思?”
“最远的就只查到她在秦王府做过绣娘。也就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后来便去了太傅府。可不论是秦王府或者是太傅府,皆没有她的卖身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的秦王府。更加不知道她的来历。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不过秦王府绣房那些女人倒似乎对她了解得很。那管绣房的女人说起她是从吕梁来的,只是没有任何证据。”说到这里他皱起眉。
“或是有人故意将这些都抹去了。”管梅谷放下茶杯,杯中还留有一些茶水,显然已经凉了,他站起来准备走,忽而转身,“去找你说的那个管绣房的女人,我想她大概知道什么。”
“只要在这世间活着,就必然会留下痕迹。不是找不到,只是藏得比较深而已。这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当然。”梁亦衡嘴角噙着笑。
管梅谷走了两步,复而回头,对着那个一直在偷看梁亦衡的店家女儿说:“姑娘,我那学生生得俊俏吧?!”语气里居然透着骄傲,也不知道梁亦衡生得好于他倒是有什么关系了。反而羞得那姑娘脸红到了耳根子。他倒哈哈笑着走了,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亦衡,莫说师父不管你。瞧你也老大不小了,可有心上人了?”还等不到梁亦衡回答,就急急地下楼走了,一边还念着,“再不回去墨青可要骂死我了啊啊啊……”
那个被众高官贵胄趋之若鹜的,只在传说里存在的管梅谷先生。真的是他没错吧……
即使做了这么多年他的徒弟,梁亦衡依然是不是冒出自己是不是拜错师的念头。只是当老师提到“心上人”的时候,他的眼前闪过的居然是那一抹火焰般的绯红。他转头看一眼那个低头害羞的少女,脸上带着礼貌的笑,示意她过来结账。
虽然知道和这样的人是什么都不可能的,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便是店家少女单纯的想法。
齐王府内,璟轩和她的父亲齐王正吵得不可开交。两人都是急性子,吓得下人们躲得远远的。
“轩儿你怎么这般任性,女子大了总要嫁人!”老齐王气得一拍桌子,瞪着他这个从小就宠着的女儿。
“那是别家的女子,我说不嫁就不嫁!”
“你!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岂由得你!?”
“你怎么就知道我娘同意我嫁人了?!娘要是还在定是舍不得我的!”
“就是你娘在也得听我的!”这次是真的气到齐王了,连他的声音都在颤抖。齐王自从王妃死后一直没有再娶,已经被民间传为佳话。然而又有谁真的了解每次提到王妃时的他的心痛。
“那你自己就张罗去吧,到时找不着新娘看你怎么跟人家交代!”璟轩站起来就往外走,一张凳子没有放好正好挡着她的路。她一脚踹开就往她的屋子去。
“秦璟轩!!”齐王终于忍不住冲她吼,“你娘用生命换来的你就是这么气我的?!”
璟轩的身子顿了顿。
总是存在那么一些事,默默地有一种规则就是禁止你提起它。而你若打破了这个规则,那么就会造成伤害。
璟轩僵硬的后背让齐王蓦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还来不及说话,璟轩就先开口,却是没有回过身来:“你不是说,娘是病死的?”压抑着哭腔的声音有些颤抖。
“轩儿……你娘的确是病——”
“你骗我,是不是?”璟轩深吸一口气,“是我,害死了她。你一直在骗我……”
“轩儿……”作为父亲的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的确是瞒着她了。
“我不想听。”
“轩儿,我们都爱你。用全部的生命来爱着你。”齐王柔声,他从来都很疼爱这个女儿,“所以,要找一个人来照顾你。”
“可是我……”我喜欢的是秦王溯洵。
“父亲知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璟轩从小喜欢的就只有一个。只是她再不能这么耗下去了,“可是你应该也知道,他的心从来不在你这里。”
“没关系……”她并不要求什么,忽然眼神一亮,“父亲,再给我一年时间,只要这最后一年。”
齐王摇摇头:“女儿,一年太久了。”
“那么……半年,只要半年,好不好?”
看着女儿眼泪汪汪的样子,他又怎么忍心拒绝:“半年之后,你就要好好嫁人。”
璟轩高兴地抱着她的父亲。满地皆是送来的画像。齐王本是要璟轩从里面选一个出来,两父女就这么吵了起来。璟轩气父亲的自作主张,齐王气女儿的任性固执。
然而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爱。
那凌乱的被丢在地上的画像里,有一张看起来甚是熟悉,在一叠画像里也显得落落不凡——剑眉星目,风度翩翩。手上握着一把折扇,笑得怡然自得。
梁亦衡。
几条街外,正下楼的梁亦衡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的画像几时被送到了那个穿着一身火焰的女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