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虎死了？”余青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娘一听他这话就皱了一下眉头，正要说什么，却被丈夫制止，韩四道：“那夜我无意中在昌黎城里看到一个眼熟的人，虽然他没有带面具，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白天引兵进城的那个首领，所以一路追了过去，后来动了手，被五娘一剑刺死了他。”
余青听完也不知该是喜是悲，一时百味交集，喃喃道：“望江虎就这么死了……”
五娘终于按捺不住，跳起来道：“不是望江虎死了，是那个面具客死了！”
余青呆了一下，奇怪道：“这有什么区别么？”
五娘大声道：“当然有区别，望江虎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要是再咒他死了，小心我老大的耳刮子抽你。”
余青呆了半天，然后才反应过来，有点拿不准的问道：“你是说，那个面具客并不是真正的望江虎？”
五娘呸了一声道：“废话，他这样的小人又怎么配得上望江虎这个名号。”
余青听她话里话外都对望江虎十分推崇，忍不住问道：“听你的口气莫非你认识真正的望江虎？”
五娘这次却没有说话了，她看了韩四一眼，韩四道：“余老弟，我也不瞒你，望江虎乃是我夫妇二人的结义大哥，他人好好的待在河南，跟这个四处杀人放火的家伙却完全搭不上边，我们也是听到了有人以望江虎之名兴兵祸乱幽州的事情才特意过来看看情况的。”
余青沉默不言，良久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他嘴角现出一丝苦涩，低了头道：“这么说来，我连杀害沈家庄上下的仇人的真实身份都还不知道，这个人就已经死了……”
看到余青这个样子，韩四和五娘也觉得心里不好受，的确，背负了这样的血仇却发现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那种苦楚恐怕只有身在其中还能体会得到了。
韩四见余青情绪低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有件事我想你应该有权知道。”
余青无精打采的道：“什么事？”
韩四正色道：“望江虎的确是杀害你亲人的凶手，但是他却并不是罪魁祸首！”
余青听了这话果然一惊，抬头不解的望了过去。
韩四便把当夜他追到昌黎县衙后听到看到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余青听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这场风波背后还有这么大的玄机。
“现在你明白了吧，说起来，要是追根究底，你的仇还应当着落到那位朱大将军身上！你看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模样，若是不振作一些，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报仇了。”五娘看到余青灰心丧气的模样有点来气，忍不住拿言语激他。
余青心头却是一暖，五娘虽然说话凶巴巴的，但却心肠很好，也知她这话是在为自己打气，便由衷的微笑道：“五姐教训得是，不过你们放心，小弟绝非自弃之人，只是……”他压低了声音，看了一眼睡在不远处的沈雪，道：“这事暂且还是不要让她知晓了，既然望江……面具客已经伏诛，就让她以为仇人已死吧，我不想她一辈子活在仇恨之中。”
五娘眼睛亮了亮，重重的拍了余青肩膀一巴掌，笑道：“说得好，没想到你这个小混蛋还有这样的细腻心思，我倒是看走了眼。”
余青被这一巴掌疼得龇牙咧嘴的，他苦着脸道：“我说五姐，你表扬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用力啊，我一个半大孩子被你这么长期虐待可是很容易留下童年阴影的啊。”
韩四和五娘都哈哈大笑，余青赶紧嘘了一声，生怕他们吵醒了沈雪，却不知道背对着他们假寐的沈雪正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眼睛里有些湿润……
平仪县靠近黄河，这日码头上远远的行来一辆马车，韩四先跳了下来，对车里的人道：“余青，你跟我一同去寻找船家，五娘和沈雪就留在车里等吧。”正是余青四人一路从幽州走到了这黄河边上。
余青应了，也跟着跳下了车。沈雪靠着车窗看着余青的背影直到不见了才作罢，一回头就看到五娘的脸上带着颇有意味的笑，对她道：“看起来你很喜欢那个小子啊。”
沈雪脸红了红，低头没说话，五娘本想多调笑几句，见她这个样子也就住了嘴，沈雪恬静的性子跟她也并不相投，她心里暗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过就算她有心，等这一次上京后，她也要跟余青分开了，她继续做她的大家闺秀，余青却要跟他们上山，从此就是两路人了，这身份差别摆在那里，可不是什么良配，就算为了她自己好，也但愿她是年幼懵懂，趁早息了这心思才好。
五娘这头合计着，韩四则忙着在码头上询问靠河的船家有没有往长安去的，他是江湖人，长年在外闯荡，与人交涉起来自然比余青要稳当得多。没多久他就选中了一艘大商船，正好是两个时辰之后就要启程去长安方向的，韩四看船家还算正直爽快，便当即付了一百个通宝作为余青二人的船资，商量好吃住的事宜，这才同余青返身往回走。
韩四边走边道：“余青，你到了长安诸事安顿好之后，便到河南伏牛山来寻我们。”
余青点头答应，突然想到，这样一来，他就算是落草为寇了，一时间他不禁心生感概，若是没有那一场变故，或许他会按部就班的参加科举，要是运气好，中了进士，当个芝麻小官，或许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他总觉得不痛快，那并不是他向往的生活，而现在，“被迫”走上另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心里并没有一点抱怨，相反还隐隐有些期待。
韩四从怀里摸出一块黑黝黝的铁牌，递给他道：“到时你拿这个到伏牛山下的小镇上找同记药铺的掌柜，他就会带你上山找我们了。”
余青在心里记下了，把手里的铁牌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刻了一个大大的虎头，上面写着一个肆字，他把铁牌小心的贴身收好，没多久二人就回到了马车处。既然诸事已安排妥当，韩四和五娘都是看惯聚散的江湖之人，反正还有再见之日，也就没有太多惜别，四人就此分道扬镳。
余青和沈雪登上商船，朝长安一路而去，一路顺利，只可惜舟行不快，十余日方到达了华县，这里已经是距离长安不到两百里的地方了，余青二人在路途中颠簸了半月，都有些乏，也不急着赶路，便进华县城寻了个客栈休息一天，准备第二天再走。
远离了故土，又是与余青单独相处，沈雪心情渐渐放开来，脸上的笑模样也一天比一天多，余青见闲着无事，便带她上街转转，也顺便看看这西北地界的风土人情。这时代的的秦川可是中原最为繁华的所在，就算是长安附近的这么一个小县城，也远比处于幽州苦寒之地的昌黎县要繁华得多，两人瞧着热闹，终于都有了些孩童的模样，走在街上零嘴买了一堆，东瞧瞧西看看，十分开心，直到回到客栈，沈雪还意犹未尽的说着这一路上的稀罕见闻，小脸很是兴奋。
余青笑呵呵的听着，突然道：“雪儿，送你到长安之后，我就要去河南了。”
沈雪的话音一下子中断，她手上零嘴袋子也掉到了地上，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余青还从没跟她说过这个安排，乍闻之下，沈雪只觉得心慌得厉害，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要离开我了吗？”
余青看着她明媚的小脸上满是惊慌无措的神色，心里也有些不舍，但还是点点头道：“四哥和五姐他们邀我去他们那里，他们都是……嗯，都是走南闯北的买卖人，我也好去学些本事，长点见识。”
沈雪心里大急，抓住他的衣袖一叠声的道：“京城不能学本事吗？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不要走好吗？”
余青却不想告诉她自己真实的想法，学一身武艺，日后寻机刺杀朱成用，这就是他眼下的唯一打算了，于是他摇了摇头，笑道：“京城我是举目无亲，生计都成问题，正好有四哥他们愿意收留我，你也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
沈雪却哪里高兴得起来，她眼睛都红了，却抱着一丝幻想，可怜巴巴的看着余青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寄居在我舅舅家啊，我去求我舅舅供你读书考试。”
余青笑了起来，听着她这番孩子气的话，微微摇头，也知道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经历这番大难，之后又是两人相依为命，她难免会对自己产生依赖，只不过自己哪会甘心寄人篱下，沈雪见他没说话，却能感觉到他心意已决，拉住他的手指一根根的松开了，强压住心里的不舍，幽幽的道：“那你……还会来长安看我吗？”
余青这回没有犹豫，笑道：“当然！”
沈雪抬起头，脸上已有泪痕，却微笑道：“你要记住你答应过的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