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和小虎前来投军都自带了健马，而且是百里挑一的上好滇马，不过滇马个头儿偏小，所以这两匹马被牵出来的时候很是让李烈等人笑话了一番，小虎年幼，被笑得涨红了脸，余青却微笑不语。
游骑旅人人配马，对于座马自然重视得紧，李烈将自己的座马带出来时脸上颇有得色，余青打量了一番，那马果然不同凡响，耳若撇竹，眼如鸟目，台骨分明，体气高爽，余青忍不住赞了一声好，李烈***着马身的毛皮，哈哈笑道：“此马乃是咱们斥候营的都尉大人从渤海军那边一个云骑将手里夺来，后来赏了给我，乃是西域良种，跟前唐玄宗皇帝的‘玉花骢’可是同一个祖宗，”他瞥了余青手里拉着的矮脚马一眼，道：“余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马平日代个步还勉强行，到了沙场上，这马就是我们的第二条命，可大意不得，回头我还是给你换一匹好点的马罢。”
余青笑了笑，不置可否，他选马重在长途跋涉，滇马正是胜在蹄健耐跑，不过以他的性子，这番话也只是放在心里，不会与李烈作那口舌之争。
整理好行装，李烈一道道命令发下去，手下各队正便分别率队离去，李烈身为旅帅，本来不必亲自到前面巡查，但为了带余青熟悉军务，这才破了例。余青跟随一行十数骑出了钟溪乡，往西北驰去。
一路上，李烈每到一处斥候驻守的地方，都会停下来为余青讲解，余青这才对这斥候的工作渐渐有了些大概的印象。对于大军驻扎的地方，斥候的活动范围一般在四十里以内，因为这也是步兵一日的行程，即便是敌人骑兵突袭，四十里的路程也要奔袭个半天，所以只要敌情刺探准确，传递及时，就足以让本营有充足的时间备战迎敌。余青暗道，古语尝言，百里奔袭，必蹶上将军，想必就是这个道理了。
离营十里之内是斥兵的活动范围，十里之外便是游骑的活动范围，余青仔细的听李烈讲解着游骑之间、以及游骑和斥兵之间如何使用旗语传递信息，不禁让他感到这军中的斥候就如同一条大鱼身上伸出的触须一般。
行了约莫二十里的路程，李烈发现手下士兵的马匹都有些跟不上自己座马的速度，但余青二人的矮脚马却是寸步不离的跟随着，他心里大奇，不免有了些比较之心，他有意提高了速度，渐渐的，手下兵士都被拉开了距离，但余青那不起眼的矮脚马却仍然轻松自如的跟了上来，他惊道：“原来我倒是看走了眼，余老弟这马竟然是匹宝马。”
余青笑道：“不算什么宝马，不过是耐跑些而已。”
李烈呵呵一笑，他看了看天，道：“今日就到这里吧，看样子要下雨，咱们游骑也不用再巡查了。”
余青不解道：“下雨便不要斥候吗？若是敌人趁雨天偷袭怎么办？”
李烈笑道：“也不是雨天就不要斥候，不过只需十里之内的斥兵便可，这种天气之下，对于进攻的一方更加不利，这又是水又是泥的行军过来，渤海军就算还有力气打仗，那咱们以逸待劳也是大大的占了便宜，放心吧，跟渤海人打了这么多年，他们是个什么底子咱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余青暗道这也未必，若非有这些惯性思维，又哪里来出其不意一说？不过这话他一个副旅说来不合适，也只能放在了心里，跟李烈回转了钟溪乡。
回到斥候营，天上果然下起了雨，游骑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回来了，个个脸色轻松，这下雨对他们来说，就等于放假一般，营寨里的上层木板上早已铺好了茅草遮雨，下面燃了火堆以驱寒取暖，闲着没事的士兵便围作一团。李烈一走到中间就大声道：“今日没有军务，大伙儿想要回去找婆娘的就回去吧，不过千万记得别把力气全使在女人肚皮上了，晚上都得给老子回营！”
众人轰然应了，一些在当地成家的兵士便欢天喜地的离开了，余青看得有些吃惊，这军纪如此松弛，与他想象中的实在大不一样。李烈似乎看到了余青的疑问，走上来笑道：“余老弟成家了没有？”
余青点头道：“成家了。”
李烈笑道：“那你倒是舍得把婆娘留在家里，自己跑到这苦地方来受罪？”
余青微微一笑，却不作答，他来投军与这些普通士兵自然心境不一样，只是不好与李烈解释而已。李烈突然起了感慨，转头叹道：“这些弟兄都是在这鬼地方待了好些年，时间最长的有五年了，好些个小伙子连女人滋味都没尝过便送了命，所以，华大将军才下了令，允许这些弟兄找当地的女人成家，一来可以照顾些穷苦人家，二来么，也让这些弟兄都有了些指望，若是能让自己婆娘怀上肚子的话，就算自己不幸死了，也能留下一缕香火不是……”
余青听得心情渐渐沉重起来，对于大齐来说，对于那些高处庙堂的人来说，这场战争不过是为了一个面子，又或者是一枚朝堂博弈的棋子，但对于这些普普通通的士兵来说，这场战争什么都不为，他们只是希望每天从战场下来的时候，自己还是站立着的那一个……
功名，就是要从这些累累尸骨上取来么？
一时间，余青有些迷茫了，他借口要写家书，回到了自己的营帐，放下帐帘之后，将外面的那些粗豪笑声隔得远了些，他才自嘲的笑了起来，若是李违知道自己此刻的心境，想必会不以为然吧，若是他站得高些，站得远些，大概也不会有这么多感慨，脚下的千军万马亦不过是自己手里的棋子罢了，只有身在这斥候营里，他才能深切体会到小人物的那种悲哀和无奈。
余青从行囊中取出笔砚纸墨，一边磨着墨，眼前仿佛便出现了雪儿那张清丽无双的娇颜来，他的心情立刻变得恬淡喜悦起来，他提起笔，饱蘸墨汁，在信封上面书下“亲亲宝贝雪儿亲启”的字样，想到雪儿拿到信的时候肯定是羞得满脸通红的可爱模样，余青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花了小半个时辰写好信，吹干了墨迹，余青将信放入怀里，撩帐而出，只听远处传来阵阵叫好声和起哄声，余青循声走去，原来是闲着没事的士兵们围着火堆比起了武艺来。让余青微感意外的是，此刻站在场中的正是小虎，只见他一脸自傲的道：“还有谁要上来试试的？”
余青皱了皱眉，小虎这性子就是太喜欢出风头，不过也难怪，他这个年纪，是很难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的。只见小虎喊了半天，才有一个壮汉在众人的推攘之下走了上去。
余青负着手悄悄的走了上去，李烈却是眼睛尖，看到了他，立刻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笑道：“你这个兄弟可了不得啊，我先前还道他是个孩子，谁知道却是真人不露相，刚刚我抛出两餐肉饭的彩头，这小家伙就第一个跳了上去，连着干翻营里功夫最硬的几个家伙，脸不红气不喘，就跟玩儿似的，嘿，咱斥候营竟然来了这样的人物。”
余青听得好笑，他可不就是在玩么，相比之下，这些当兵的最多就是体质健壮些而已，平常练的都是骑射和战阵厮杀，真要捉对相斗，怎么可能是小虎的对手，难怪这小子这么卖力气，原来是被两顿肉饭给勾的。
说话间，场地中间的小虎又是三拳两脚就把那高出他一个脑袋的壮汉打得后退连连，最后一屁股栽到了人群里，众人大笑，那壮汉面红耳赤的爬了起来，拱手道：“厉害厉害，我认输了。”军中汉子都豪爽，小虎勇武过人，他们心里佩服，对他的张狂性子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对胃口。
“还有人上来吗？”小虎伸出单手，得意洋洋的邀了一圈，不过当他看到余青沉着的脸色时，脸上的笑意立刻凝固了，平日里余青没少教训他爱出风头，见余青脸色不善，他连忙跑过来，小心翼翼的诞着笑道：“嘿嘿，六爷，那个……我就随便玩玩的。”
余青还没说话，李烈站了起来，拍着小虎的肩膀，亲热的道：“小兄弟功夫真俊，这么小就学了一身的本事，难得。”
小虎脸上得意的脸色一闪而过，看了余青一眼，才对李烈道：“我这点功夫算不得什么，我师父才叫厉害呢。”
李烈顿时来了兴趣，道：“哦？你师父是哪里的高人？”
小虎笑着一指余青，道：“呶，这就是我师父，我的功夫都是他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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