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齐军北进,先锋遇敌于羁縻山,初战捷,渤海军退守江花城。九月十七,齐军陈兵江花城下,征北大帅徐真亲临,渤海大将那始基接战,三战俱败,折兵四千,遂紧闭城门,固守不出。
战况一直朝着徐真的预期在演进,打了几场小胜仗之后,渤海主将那始基再也不敢出城御敌,只是依靠着江花城的城高墙厚,打定主意跟徐真对峙起来。徐真本意不在夺取城池,因此佯攻了两次之后,便不再动作,在离城五里外安心扎下营来,摆出一副等待后援的模样。
而此刻的左右卫和右武卫已经悄然南撤,终于远远的离开了平州这个张开了巨口的战争漩涡,消息传到徐真这里的时候,他总算松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也是他退兵的时候到了。然而就在这时,一则突如其来的军情让他如坠冰窟。
辎重被劫!徐真初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补给线拉得并不长,从平州到江花城不过两百里的路程,照理来说,渤海军不会知道三卫府兵已经撤走的消息,又怎么可能冒着腹背受敌的危险绕到后方去袭自己的粮道,徐真慢慢的想到了一个他不愿承认的可能,那就是撤军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渤海军这一不合常理的大胆行为。徐真看着远处静静耸立着的江花城,心里渐渐浮现出一丝不详之兆。
很快,探马又传回了新的消息,袭击辎重的渤海军得手后并未退走,而是摆开了阵势,在徐真身后堵住了他南归的道路。
“好小子!”徐真轩眉一扬,不怒反笑道:“这是想要吃下本帅的这三万人了,也不怕撑坏了肚皮!”
徐真此话一出,帐下众将都轻松了一些,看到主帅镇定,他们也安心了不少。毕竟如今不同往日,主力大军已经撤走,他们就算是一支孤军了,再加上粮草被劫,这一切都是非同小可的噩耗。
徐真安抚了众将,脑中却在飞快的合计着,剩余的粮草还够十天之用,若是控制得当,撑上二十天也无不可,然而拖得越久,就越落入了渤海军的算计,徐真不敢耽搁,立刻下令拔营南返,只有趁还有战力时杀出一条血路,否则等到粮草告罄时就只有坐以待毙了。
不出所料,就在齐军拔营之后不久,关闭已久江花城门终于打开了,那始基亲率大军衔尾追了出来,其用意昭然若揭。
斥候兵来回驰骋,将前面和后面的敌况准确的送到了徐真的耳中,从传回的军情来看,可以肯定的是,敌军纠集的兵力是超过齐军的,而且齐军最为不利的在于两面受敌。徐真麾下几乎所有的将领都认为,一旦接战,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排成圆阵,龟缩防守以伺机反击了。但这个时候,徐真作出了一个令人意料的举动。
分兵!
七千骑兵,这便是徐真麾下所有的骑兵数量了。在距离南面渤海军三十里的地方,徐真一声令下,将骑兵尽皆遣出,由翼将田素带领着,返身攻向了身后的那始基!而徐真则下令其他步卒抛开一应辎重,只带上三日口粮,轻装急行,直奔南面等候他们的敌军。
余青所率领的正是七个骑兵府的其中一府,七个骑兵都尉、七面将旗紧随田素,以雷霆之势扑向了那始基的渤海军。没过多久,略显惊诧的渤海兵士的脸庞就出现在了余青等人的面前,看到稀散而满是破绽的队伍。余青不由暗暗想道,徐真这一举措无疑是正确的。若是任由那始基将齐军“赶”到了合击地点,那敌人的计谋得逞,齐军的劣势将显露无遗,而将本来就不多的兵力分成两路之举看似行险,却是将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此战还有可为!
那始基亦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齐军健骑来势凶猛,他甚至没有来得及下令以弓箭射住阵脚便已经被敌人杀到了阵前,行进中的军队阵型本来就难以保持严密,更何况他这支军队是从渤海各地分调而来的,指挥起来颇为不顺,战阵难以结起,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骑兵如狼入羊群一般,瞬间就将自己的队伍冲成了两段。
翼将田素经验丰富,他一击得手,便没有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在他的率领之下,只要敌阵中哪里有结阵的迹象,他的将旗便会指向哪里,很快就能将那里冲得七零八落。
那始基看得心火直冒,他气急败坏的用渤海语哇哇叫着,却是无济于事,七千骑兵聚在一起,其势已成,虽然每一次冲杀造成的伤亡并不多,但却是让那始基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来。徐真给田素的命令是要拖住这支渤海军至少一个时辰,因此田素便尽力的扰乱起敌军来。
余青身在阵中,对于从兵书上得来的东西又多了一些认知,在这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伤亡战果不在于两军对阵厮杀时,而是在于一方阵型被打乱之后,阵型一旦崩溃,零散的士卒哪怕数量再多,面对方阵也只有被屠戮的命运。所以似这等骑兵穿杀,看似痛快淋漓,但杀敌并不多,因为真正短兵相接的机会并不多,几乎都是一触即分,其最大的作用在于打乱敌人阵型,分割击之,倘若这时有步兵阵随后掩杀过来,那么这支渤海军的溃败已经几乎便成了定局。
渐渐的,田素开始不满足于只是单纯的扰敌了,他看出了这支渤海军彼此配合生涩,一遇外敌不知道合兵结阵,却不由自主的分成了四块,各自为战。这样一来正中田素下怀,他知道自己已经稳稳的立于了不败之地,于是下令骑兵分作两股,不再一味冲阵,而是放慢了速度,开始屠杀起散兵来。
然而就在这时,战场上风云突变,地面隆隆声响,田素转头望去,另外一支骑兵从江花城方向杀了过来,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只看对方纵马奔腾的气势便知那是契丹的骑兵来了。人还在齐军射程之外便是一阵箭雨飞来,契丹人的强弓劲矢久负盛名,田素常年征战北地,自然深有体会。他顾不得再追杀渤海士卒,第一时间调转方向,整好阵型向奔来的契丹骑兵发动了突击。
但契丹人不光射术精湛,马背上的功夫更是远胜于齐军,一个错身之下,齐军便扔下了近两百具尸体,而契丹人却是死伤甚微。田素有些沉不住气了,面对契丹骑兵的心理劣势在齐军当中根深蒂固,看到对方如此强势,齐军的士气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田素回头一看,得了喘息之机的渤海军在那始基的指挥之下已经开始结起了阵型,他知道这番再也讨不到好去了,所幸的是徐大帅交待的一个时辰已经差不多,田素立刻命传令兵打出旗语,准备撤退。
不过那始基吃了大亏,又怎会甘心放这支兵马离去,渤海军阵型已成,虽然没有齐军的陌刀阵那般威慑骑兵,但仗着人多势重,他不息代价也要留下这些齐军来。
田素带着队伍左冲右突,却再也找不到通往南方的缺口,契丹人紧随其后,不急不慢的跟着,将齐军的空间越压越小,终于,田素悲哀的发现,自己骑兵的速度已经不再,深陷到了渤海军阵中……
徐真并不知道七千骑兵能不能拖住那始基的大军,但他必须如此搏上一搏,作为一军主帅,他必须放眼全局,如果能够以这七千人的代价换来其他两万多士兵的生路,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田素没有让他失望,当徐真遭遇到挡在南面路上的渤海军时,经过了一场苦战,他终于打通了南还的道路,直到杀出重围的那一刻,那始基的大军仍然没有一个士兵出现,当然,齐军的健骑也没有一个出现……
徐真长叹一声,望了北方一眼,终于还是决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