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游在水里泡了许久,已经不感觉难受。雨虽然停了,河水却很冰冷,他没有衣服穿,只得在水里等着。直到天快黑了,清虚才取了他的衣物赶来。
“老家伙,喝酒喝得痛快就忘了小爷,天都快黑了,我不会自己回去吗?”莫游在水里气道。
“怎的?还难受吗?”清虚笑眯眯问道。说完打个饱嗝,吐出一口酒气。
“我的鸡腿呢?”莫游上岸穿好衣服,见老道手里捉了个纸袋子,径行取了过来。打开一看,烧鸡一只,牛肉一份,顿时喜笑颜开:“好香好香!”
师徒二人回到那间破屋,清虚早前买了蜡烛,此时点上,置于地面。两人围烛而坐,清虚又从怀里摸出一瓶酒来,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莫游。
莫游日间被真气烧得厉害,此时被河水泡久了,又冷得发抖,“咕噜噜”灌下一大口,清虚叫道:“给师傅留点儿。”伸手夺过酒瓶子。
“师傅,日间我感觉自己快死了,不知什么缘故?”莫游边啃鸡腿边问道。
“这个……师傅也不太清楚,想是生病了吧。”清虚道。
“我总感觉那糖果有古怪,”莫游偷偷打量清虚,见他神色不变,又问道,“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名堂?”
“胡说八道!”清虚正色道,“师傅还会害你不成?再说了,是你自己抢了吃,我又未逼你。”
莫游无话可说,反正现下也不感觉难受了,于是大吃大喝起来。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在破屋角落寻到一堆稻草,铺放在地上,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将将躺倒,忽听屋外有人说话:“大哥,这般寻下去,不知要寻到何时?刚下过雨,道路泥泞,我们歇一会儿吧。”声音熟悉,正是卓不群。
“修静师伯有令,务必要尽快寻到清虚道长,我们怎可耽搁?”说话之人是卓不凡。
“我始终不信,那邋遢老道会是清虚道长。”卓不群道,“大哥你也亲眼见到了,他师徒二人明明是两个骗子,没半点本事。”
“修静师伯有言,她前次遇到清虚道长时,便有一个小孩儿在他身旁。”卓不凡道,“所说模样打扮,与莫兄弟和他师傅一模一样,你怎的还不相信?”
两人说话间,脚步声越来越近,忽听卓不群道:“大哥,这有座破屋,要不要进去看看?”
“你想休息便直说!”卓不凡道。过了会儿,又说,“以防万一,便进去看看。”
清虚急忙扯住莫游,朝墙角草堆里窜去。莫游被他猛地一拽,措手不及,叫了一声:“啊。”
“什么人?”
“唰唰”两声,卓家兄弟各自抽出宝剑,冲进破屋。一望之下,见大小两个人影正往草堆里钻去。
兄弟两人本来持有火把,此时将一间小小破屋照得透亮。卓不群只看两人裤子,也认得出正是自己要寻之人,于是叫道:“站住。”语气颇为不善。
“不群!”卓不凡喝了一声。走上前去,对两人恭恭敬敬说道:“前辈,莫兄弟,请出来说话。”
清虚同莫游半截身子插在稻草堆中,只露出大小两个屁股,清虚没想这也被他认了出来,只得将身子抽出,满面堆笑,转过身来:“哎呀,原来是这位公子,好巧好巧。”
“前辈,”卓不凡开门见山,“实不相瞒,晚辈此番是奉清剑门修静师伯之命,前来寻找清虚道长。据修静师伯描绘……”他看了看清虚,直言道,“前辈与晚辈要寻之人十分相似。”
“公子认错人了……”清虚也不多说,随口回了一句,捉住莫游手臂,欲往外走,却被卓不凡拦住。
卓不凡道:“前辈,修静师伯稍后即到,是与不是,自有分解。还请前辈稍待片刻!”忽然叫道:“不群!”
“是!”卓不群应了一声,冲出屋外。只听得外面一声响哨,拉得极长,一直冲向空中。
清虚知道对方已经放出信号,不久修静即到,那时便说不清楚。于是夹住莫游,朝屋外跑去。
莫游被清虚夹在肋下,身悬半空,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他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下奇怪:“老家伙怎么跑得这么快?”
又听见卓家兄弟在后追来,卓不凡叫道:“清虚道长,还请留步!”
莫游头一低,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清虚双脚完全悬空,犹如被风托住一般向前飘荡。速度却是极快,莫说地面石子,便是周围树木长草,也是一晃即过。冷风刷刷刮在脸上,有些生疼,莫游惊得呆了,也顾不上闭眼。惊叫道:“师傅,你怎的有这般本事?”
清虚道:“今日再也瞒不过你,现下逃跑要紧,过后再同你细说。”
他前次在修静面前承认自己便是清虚,过后却是后悔莫及。自己离开清剑山四十来年,一直隐姓埋名,从不显山露水,便连最亲近的徒儿也是毫不知情,只当他是一个寻常老道。如此这般躲藏,除了清虚本性与世无争,只要活得开心便好,展威风,露手段,固是从来不喜。更主要的,却是因为四十年前的一段往事,和一个自己最为信赖亲密之人。
清虚自然知道,自他下山之后,这四十年来,清剑门上上下下四处寻他踪迹,无非是为了逼问那人下落。所幸自己处处小心提防,装疯卖傻,才能躲到今日。其实,他何尝不想念自己恩师?尤其三十年前长空叛出师门,将玄阳真人打伤,清虚甚至走到了清剑山脚,想要上山看一看师傅,终于还是顾及那人安危,狠下心来,转身离开。
此番修静重来,清虚料她绝不会独自一人。她既然寻到自己下落,回去之后必定禀告师傅,尽遣门下高手前来捉拿自己。是以不能耽搁,也再顾不上隐瞒,先逃离此处再说。
莫游实在惊喜交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见到师傅这般神奇本事,哪像往日那个四处被人欺负侮辱的老道?只觉师傅十四五年来从没这般高大威风过,心里又是自豪,又是激动,一股凉风吹来,眼里都湿了,不住拍清虚老腰:“老家伙,你有这般本事,却害小爷吃了十多年苦。你安的什么心?”语声轻颤,实是欢喜为多。
擦了擦眼泪,见清虚已将自己抱到一片树林外,卓家兄弟早被远远甩开。心里高兴,心想师傅既有这本事,今后传了自己,便不用四处受气!忽听空中传来锐利刺耳之声,抬头去望,数道彩光朝这边急速飞来。莫游看得清楚,见是两白三紫,在空中抹出五道彩痕。
清虚惊道:“完了完了,怎么来这么多人。”顿了顿足,又朝后跑去。
没跑几步,莫游只觉眼前一闪,定睛去看,那五道彩光已然直落地面,却是两女三男。其中四人做道家装扮,另一男子五十来岁,一身富贵长袍,身材微胖,倒像一个商人。
五人脚下踏剑,悬于不同方向,将师徒二人围了起来。其中一人,莫游识得,正是不久前见过的修静道姑。
修静跃下剑来,足尖着地,那宝剑白光顿时隐去,自行回到鞘中。其余四人依法施为,也都收起了长剑,树林外又变回漆黑一片。
“清虚师叔,”修静微微弯腰,恭敬说道,“修静奉掌门之令,请师叔回山。”
清虚笑道:“是清虚,却不是师叔,早对你说过,怎不记得?师傅早将我逐出师门,我干么还要回去?”
“清虚师叔,师祖已然闭关,现下苍玄师叔代执掌门之位。”修静言罢,自怀中摸出一面黑色木牌,在清虚面前一展。清虚识得此物,乃是掌门令帖。清剑弟子,见掌门令帖,如见掌门,持帖者所令,不得不从。
清虚一望之下,嘿嘿笑道:“修静仙姑,贫道已然不是清剑弟子。这掌门令帖,我可以不从。”他见修静取出令帖,知道再也马虎不得,干脆先撇清关系,随后或许动手,也少些顾忌。
“如此……”修静缓缓退后几步,与清月一同向清虚行了一礼,齐声说道,“恕晚辈无礼!”她们自言晚辈,不称师侄,那也是摆明了关系,划清了界限,今日无论如何,非要将你带回清剑山去。
二人话音一落,“唰唰唰……”五只长剑齐齐出鞘,带出一阵凛冽寒风。莫游只觉得周围树木,都被吹得“沙沙”作响。心里打个突,心道:“真的要动手,我去打谁?”环顾众人,只觉个个都不是对手。于是站定马步,面朝那矮胖商人,摆了个姿势,心道:“就算打不过,那也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