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游进到圈里,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坐在地上,正抱住一个少女嚎啕大哭。那女子不过十来岁年纪,眼睛闭起,面色白得吓人,横躺在妇人腿上。妇人抱住少女使劲摇晃,不见她有半点反应,就如死人一般。
徐郎中急忙上前查看,一探那女子人中,先安抚妇人:“莫慌,还有气。”
“徐郎中,你要救救我女儿,你一定要救救她……”妇人被儿子扶住,不住叫唤。
莫游听旁人议论,这才得知,原来这妇人叫做王氏,家住附近的周家村。她老公姓周,几年前得场大病死了,留给王寡妇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的是哥哥,女的是妹妹。家里穷,那男的娶不起媳妇儿,一直跟王寡妇过活。女儿生得还算清秀,数月前已经订下一桩婚事。亲家在村里条件还算不错,早前已经给了王寡妇一些粮食衣被做聘礼。只等吉日一到,就来迎亲。
王寡妇疼爱女儿,只盼她少跟自己受些苦,能嫁出去不知有多欢喜。再者说,亲家家境殷实一些,女儿嫁过去,今后就是一家人了,这儿子婚事多少也有个盼头。
谁料一个月前,周小妹去河边洗衣,忽然掉落河中。那小河不深,周小妹只把衣衫弄湿,也没怎的。她爬起来后就回家换衣服,却忽然晕倒在床上。此后一月,不吃不喝,只能强灌些粥汤进去。面上神色却是越来越不对劲,早先红润润的脸蛋,越来越白,最后便成了今日这般,没有一点血色。全身似是脱力一般,站也站不起来,终日躺在床上。问她什么,她倒是有些意识,眨一眨眼睛,动一动嘴皮,出声却没力气。
最稀奇的是,一日王寡妇扶她起身喝粥,忽然觉得她肚子有动静。拉开她衣服一看,当时便吓得半死。只见她肚子里面不知有个什么东西,长条状,不停爬来爬去,顶得肚皮上上下下,十分可怖。
也不是没请过大夫,家里没钱,高明的请不起,一般些的倒也找了两三个。所有大夫看了,都说从没见过这种病,最后无非摇头叹气,然后取了铜板离去。
这一来,村里人都说周小妹得了怪病,是没办法治好了,只怕不过十天半月就要一命呜呼。亲家过来要回聘礼,这病媳妇是无论如何也不要了。
王寡妇急得不行,还好有个儿子帮衬着,借了些钱,又借了辆车,想要将女儿拉到县城让徐郎中看看。徐郎中就是那矮胖子,是县城名医,德艺双馨。王寡妇和儿子都想他一定能救活这女儿,谁知行到一半路,那女儿便不行了,气若游丝,眼睛都睁不开来。王寡妇害怕她受了颠簸反倒更危险,于是将女儿抱下车,让儿子赶车去接徐郎中。这才有了莫游看到的这一节。
徐郎中替周小妹诊完脉,打开药箱给她服了粒药丸,然后站起身来。王寡妇连忙问道:“徐郎中,我闺女还有救吗?”
徐郎中叹了口气,说道:“我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此等怪病,不知病因,无从下药。现下只能先用药丸吊住她一口气,你们……你们回去准备后事吧。”说完摇了摇头,直叹可怜,走出人群。
众人尽皆哗然,有人道:“连徐郎中都说没救了,看来这闺女真的不行了……”“唉,小小年纪便得这种怪病,当真可怜……”
议论见,忽见王寡妇挣脱儿子手臂,冲上前去抱住徐郎中大腿,不住哀求:“徐郎中,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吧。我这可怜闺女,从小没能过过几天好日子,怎么能就这么没了呢……”
徐郎中将她搀扶起来,眼眶也红了,安慰王寡妇道:“若能救这孩子,我自当全力施为,现下却没一点办法,只怪我学艺不精。”说着摆了摆手,对她儿子说,“听我一句,回去收拾收拾,好好服侍她一阵。我看……也只十来日可活了……”
莫游问老道:“师傅,这姑娘得的是什么病?”
老道微微一笑,却道:“不知。”
“那你笑什么?人家快死了,你还笑得出。”莫游急道。
“好事一桩,为何不笑啊?”说着捻了捻胡须,在众人怒视喝骂之下走出了人群。
莫游急忙追了上去,对老道说:“师傅,怎的是好事一桩?”
老道笑眯眯望住莫游,说道:“徒儿,你福缘当真不浅。”说完哈哈大笑,迈开大步朝远处走去。
莫游见他一副神神秘秘样子,心想:“人家得病快死了,跟我福缘又有什么关系?往日说到福缘二字,师傅多半就在骗人。这次当真恨下心,连将死之人也要骗吗?那女人看上去十分贫穷,又能骗到什么?”于是追上前去,缠住老道想要问个因果,老道却是笑而不答。问得急了,便说你日后自知。莫游没办法,只得作罢,又开始索要自己银子,更加无果。
这日夜里,两人行到一处小镇时,都不肯再走了。找到一处客栈,却只剩下一个房间,两人便睡在一起。
师徒二人在床上吵闹一番,各自睡去。子夜时分,莫游睡得熟了,想是做什么美梦,不住吧唧嘴巴。清虚在他耳边轻声唤一唤,见他毫无反应,于是扯过被子盖好他身子,自己却轻手轻脚下了床,出了客栈。
清虚拐进一条小巷子,伸个懒腰,自语道:“为了这臭小子,都是为了这臭小子……”忽地打个喷嚏,插在腰间的拂尘便似听到了号令一般,自行漂浮起来,在清虚面前晃晃悠悠。
“嘿嘿,多少年没活络活络,你也不习惯了吧?”清虚对那拂尘笑道。接着轻诵口诀,那拂尘突然窜上空中,条条丝线裹着一层白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白痕,直冲天际。
“回来!”清虚急忙叫了一声,“道爷我还没上去,你慌什么?”他话音未落,那道白光又自空中俯冲而下,眨眼间就来到老道面前。老道怒道:“知道你憋得慌,那也得等道爷上去啊。”那拂尘抖了一抖,挨住老道不住磨蹭。
“行了行了,一把年纪了,少来这套。”清虚笑道。
那拂尘被清虚弄得十分肮脏,但实是通灵法宝,清虚说什么,它就像全能体会一般。此刻听清虚说:“快走吧,那闺女只怕挨不住了。”他话音才落,那拂尘陡然变长变粗,那把丝线,更在白光笼罩下变得越发闪耀。然后,它乖乖悬浮在清虚小腿处。清虚一抬脚,站上拂尘,再念口诀,拂尘便托住他冲上了夜空,速度之快,真如过眼流星,片刻间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