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仙怀里揣着请愿书,已经递了一份给哨兵,让哨兵传递给兵正罗三通过目。此时与五十名太平溪茶户站在坛子岭下的兵寨前,等罗三通出来跟他讲话。
方隐仙与茶户们身上带着用细沙炒爆的竹米花当干粮,清晨卯时便与五十名茶户来寨门前请罗三通让他们过江。
门口的哨兵已经进去了一个时辰,方隐仙与绿茗在炙热的阳光下大汗湿裳,大伙站在方隐仙与绿茗的身后,静静等着那紧闭的寨门重新打开。
想名正言顺过江去请愿,若没有罗三通同意,不但无渡船可过江,就算汹水过了江也是请不了什么愿。
罗三通在兵寨大堂里吹着屋顶蜘蛛丝。派过江去禀告刺史大人的什长还没回来,给方隐仙带着一群人在寨门口一堵,早上连晨练他都取消了。实在是怕了这名性格坚毅的少年里正。
罗三通数天前向府丞李汉宾提了禁渔令这事,被骂得狗血淋头。方儒仙前天到兵寨来找他,罗三通都已经闭门不见了。
方隐仙的那一份请愿书罗三通方才已经看过,里面所陈数条均是能富民强兵之策,特别对于税收一项,更是讲得入情入理,若按方隐仙所陈数条来做,归州一千五百名军兵均不用操劳生计,而民间也可以得以生息。
如果换罗三通当刺史,可能立马就拍板应了下来。但一想起终日醉卧的刺史张瑭,以及能力不大脾气不小的府丞李汉宾。罗三通一颗火热的心又冷了下来。
想着如果这个请愿书被打回,是否应该助他们过江呢?
“汉丞,刚才那份请愿书你也看了,你觉得如何?”罗三通大叉坐在竹靠椅上,手指敲着桌台,问那名正在记抄军中帐目的随军录事。
“我可觉得这名少年里正非池中之物。若在盛世,或许天下人已经皆识此少年。”名叫汉丞的随军录事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认真向罗三通说道。
罗三通听得有点惊讶:“汉丞你可从没这样夸过一个人啊,你觉得我应该帮他一帮?”
汉丞执起笔继续抄录军帐:“帮!若是我,一定帮!而且帮到底,让这少年一辈子能牢牢记住我。”
罗三通哈哈大笑:“还要帮到底?汉丞教教我,应该如何帮呢?”
随军录事汉丞也笑了:“还不简单,队正您带上全寨儿郎,和这少年乡里人一起到州府前请愿。”
罗三通一听傻眼了,摸着下颌短粗胡须:“带上全部儿郎?这也闹得太大了吧。”
随军录事汉丞把笔一丢,笑着向罗三通说道:“若不闹大,刺史大人的酒也醒不来啊。难道你还怕张瑭敢拿你怎么样吗?”
录事汉丞一语点破罗三通,罗三通擂了一下桌台:“好,不等二虎了,去了一个时辰还没回来。咱们这就带人渡江。”
除了伙头兵之外,召集全寨军兵在操场上集合。罗三通风风火火便往寨门外去。
在烈日下,方隐仙与诸茶户均被晒得头昏目眩,一时间觉得这紧闭的寨门永远也不会开启。希望与信心在火辣辣的气温中一点一滴地流逝。
绿茗的小手紧握着方隐仙的手掌,两人的手掌都汗水淋漓,在沉默中等着寨门开启那声响。
召集茶户时方隐仙已经做好罗三通拒而不见的心理准备,只是却没料到在等消息的过程里会让人如此心焦难耐。
正在流汗时,寨门‘呀’地被两名哨兵推开,聚在门前的茶户们纷纷后退。留方隐仙与绿茗两人站在前面。
罗三通笑着走出寨门:“方贤弟,别来无恙啊。”
方隐仙啼笑皆非:“无恙无恙,谢罗军爷挂怀。军爷能否准我等渡江,让我等到官府前去陈情请愿?”
罗三通大手一挥:“走,为兄带你渡江,一道去找张大人请愿!”
说完转身往兵寨里去。
方隐仙与诸茶户均愣在了当下。
方隐仙怔了半会儿向绿茗说道:“茗儿,咱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走,跟罗军爷渡江。”
转身身五十名茶户喊:“大伙走,到官府去,有罗军爷跟我们一起请愿!”
茶户们在兵寨前不敢大声喧哗,但仍是哗地议论开了,跟着方隐仙一同往兵寨里走去。
百五名兵士已经散开,在长江旁拉着横江铁索,把四艘渡船靠在了岸边。
方隐仙走到罗三通面前,长揖不起,感激不尽。
罗三通握着方隐仙的手,拉着一道往渡船处行去:“贤弟不必这样,你那份请愿书为兄看得非常喜欢,这一次是帮定你了。”
绿茗跟随在方隐仙身后,插嘴道:“东家前天和我一道来拜访军爷您,军爷您不见东家,东家伤心了好几天呢。”
“嘿嘿,为兄有失所托,无颜见方贤弟啊。”罗三通拉着方隐仙绿茗登上渡船。
在渡江之前,录事汉丞要所有人都卸下戎装,着上布衣,免得落人口实。
太平溪茶户也跟着登上四条渡船。
江对面便是森然而立的归州军水寨,拥有六十条战船。
罗三通原本是荆南节度使成纳手下水营校尉,自成纳带着巨舰队入洞庭被拒,荆南反被马殷等抄了老底后,罗三通便带着一队士兵去投正在围攻凤翔的朱全忠军队,随后便跟着张瑭一同来这归州。
到了归州这整整一年时间,罗三通一直都只是统领一百五十人的队正军衔。张瑭是既要罗三通帮他操练水兵,又不想给任何一点兵权在他手里。罗三通一气之下,带了这一队亲兵在归州对岸的坛子岭下驻下,不想给张瑭操练什么水军,好好当自己的队正。
这一次事出有因,罗三通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到刺史府前好好出一口这一年来的怨气。
渡船来回摆了数次才把太平溪茶户及一队身着布衣的士兵渡过对岸。
水寨里的水营校尉见这么多人渡江过来,忙带着一队兵冲出水寨,堵在方隐仙等人前面。
黑脸无须粗壮彪悍的水营校尉手执陌刀,向走在前头的方隐仙喝道:“哪里来的流民?”
罗三通笑着从人群后钻出来,一手按在这校尉执陌刀的手上:“校尉大人,给条生路走?”
这水营校尉定睛看清是谁,立马裂嘴笑了:“你这泼皮,带这一帮山民来这里做什么?”
罗三通拍拍水营校尉的手:“找张大人请愿去,洪校尉让条路走?”
洪校尉原本是罗三通手下副官,与罗三通同是在血浪里滚爬出来的铁子,过命的交情,无需多说什么言语。
洪校尉挥手先让堵在路口的兵队回寨,陌刀收回腰间,浏目罗三通身后两百余人:“请什么愿?”
罗三通嘿嘿笑着:“为禁渔令来的。”
洪校尉愣了愣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队正,你和方兄弟到前面巷里等,我跟洪校尉到寨里谈谈。”录事汉丞从罗三通身后走出来,向罗三通说道。
没等罗三通回话,汉丞便拉着正在摸下巴的洪校尉往水寨里去。
方隐仙与绿茗在一旁静听着几个人对话,待汉丞拉着洪校尉入水寨去时,罗三通倒也不去理他们,招呼大家一道穿过栅栏,往归州官府浩浩荡荡而去。
踏在这块湿润的土地上,方隐仙耳闻着身旁诸茶户那虚粗的喘息声,往水寨后的民居小巷走去。官府就在三溪乡的民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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