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仙手掌缠着张道榭给他包扎的麻布,在日头下晒了许久,才走回诊堂。
张道榭拉开了架势与绿茗又在棋盘上撕杀开来。
方隐仙手里握着那本医书,心里想着,既然这书能医所有病症,不知能治植物否?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招呼黄药童一起找一个干净的瓦罐,又在药柜上拿了一把削药的小刀,捧着瓦罐往里院里。
黄医师见方隐仙急急忙忙捧着瓦罐到那三株穿心莲下,也跟着方隐仙身后过来看个究竟。
在水井旁打了一瓦罐的水,又从穿心莲上削下了一枝老枝,插在瓦罐里。
黄医师一见方隐仙这么做便‘哈’地笑了起来:“方里正,你这样移植也未免太儿戏了吧?”
方隐仙不去搭理黄医师,手指搭在这穿心莲枝叶上,屏息注神看着手里的医书。
黄医师见方隐仙如此做作,又笑又摇头,不知这少年是不是中暑热坏了头脑。
倒是黄药童睁着一双小眼睛,蹲在方隐仙身旁,也专注盯着方隐仙手里的医书,虽然不知道方隐仙到底在做什么。
黄医师的笑声惹得本来在诊堂里撕杀得正入港的绿茗与张道榭也跑了出来,见方隐仙如号脉般把手搭在一枝树枝上,一本正经地闭目感脉。
“隐仙兄,你这是想做什么呢?”张道榭看方隐仙这模样,大皱眉头。
绿茗咯咯直笑。
握着医书,手里捏着枝叶时,方隐仙觉得自己的神识正随着枝叶的经纬脉路缓缓达到切口,遇水则回,神妙无比。
而医书上也缓缓现出这一枝穿心莲的图形出来,在主枝上现出几个红点。方隐仙看得自己都想笑,难道这个也可以针灸?
本来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被切下来的树枝等同有了病疾,方隐仙自己也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瞎猫撞上死耗子,发现了这医书与银针居然还有着治疗植物的功能。
这可就大大的超出了中医的知识范畴了。
“茗儿,把针给我。”方隐仙收起医书,枝叶下针的位置他已经记了起来,不必再看。
绿茗一听就笑:“东家你真的要给这枝一见喜针灸啊?”
张道榭伸手过来摸方隐仙的额头,不知他早上到底是去干了什么事情,怕是给晒出病来了。
“我没傻!”方隐仙‘啪’地拍下张道榭的手笑骂。
绿茗犹豫着把针卷展开,递给方隐仙。清澈的目光带着几分担忧几分笑意。
方隐仙从针卷里抽出几支较细的银针,从瓦罐里提起那枝穿心莲,把银针刺在医书所示的位置上,方隐仙多日来已把针灸手法练得纯熟,下针时手指稳如泰山,又柔若无物。
方隐仙越是认真,围在周围看着他的人越是感到离奇古怪。
只刺了三针,方隐仙便把这枝穿心莲放回盛满清水的瓦罐里。蹲在瓦罐旁,看着是否有什么动静发生。
张道榭与绿茗也把头凑了过来,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方隐仙其实心里完全没底,见几人都带着古怪神色望自己,讪讪道:“草药既然能医人,不知它是否也有着经脉,便这样试一试。”
正在说话间,方隐仙的眼睛瞄了一眼瓦罐里,心中猛地一颤。
浸在水里的穿心莲枝正以肉眼见得到的速度缓缓长出芽根!
“长根了!”方隐仙指着瓦罐里正在长出的芽根,转头向张道榭傻笑。
黄医师眼睛都差点掉了下来,双手按住瓦罐,伸长着脖子,整个头都差点伸到瓦罐里去。
就算是后世的生物学家见到这一幕,也定跌破了眼镜,用针灸能助植物生根生芽,如不是亲眼见到,无论谁都会觉得荒谬。
方隐仙自己也傻眼了。本想是开玩笑地试一试,正经他还是想调试培养液,做做无土培育的实验罢了。看着水里穿心莲的根越蔓越多,方隐仙惊喜无比,这一次可真的是牛大发了。
在这个时代平淡的生活里能见到如此神奇之事,方隐仙心里喜悦酸痛参半。
待整个瓦罐里都蔓满了细根时,方隐仙抽起那三根银针,抹干净针上的水迹,插回针卷里。
“东家,是祖师爷显灵吗?”绿茗被这不到半柱香时间长满细根的瓦罐惊呆了,脱口问方隐仙。
“是,祖师爷显灵了。”方隐仙认真回答绿茗,心里正在想着这几天就在洗脸坪那里搭好竹棚,开始他的温室培育。
此时往荆州的江路已通,方隐仙也在盘算着在峡州买粮回来后,便收购太平溪茶砖去荆州,待明春回来时,这里的穿心莲则可以收采了。
张道榭与黄医师都被眼前这迅速长出根来的穿心莲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医师摇头道:“妖术,这是妖术。”
方隐仙笑了,黄医师还真是一言中的,这医书与银针是一位狐仙留给他,说是妖术还真不过份:“黄署令,这并非妖术,万物均有经脉穴位,只是物种属性不同而有隔阂,我方才只想试一下能否用针给这枝一见喜增元气,不想真有成果,实在侥幸。”
张道榭听了方隐仙的解释,更是怀疑:“你直说,你是人还是妖。”
绿茗一听又生气了:“你才是妖呢!”
方隐仙被张道榭问得七窍生烟哭笑不得,斜睨张道榭一眼:“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你居然相信这世间有妖怪?亏你还读不语怪力乱神的圣贤书呢。”
张道榭被绿茗与方隐仙一人一语说得都没兴趣跟这两人讲话了,只是盯着那一株奇异的穿心莲看,心中仍是惊叹不已,给方隐仙这么一说,更是迷惘,医术可以达到如斯境地?
黄医师则听得开始点头:“万物医理相通,方里正此言不虚。只是方里正如何能号出这树枝经脉,又如何知晓下针之法呢?”
方隐仙自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黄医师,几语瑭塞过去:“祖传有诊树之技。”
听得黄药师大赞不已,若不是碍着一张老脸,几乎就想拜方隐仙为师学艺了。
黄药童把瓦罐里的穿心莲提了出来,细根纵横蔓延,已是一株完整富有生命力的植物。
张道榭从方隐仙手里取过那一卷针卷,展开来仔细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又跟他要了那卷医书来看,越看越奇怪。
“隐仙兄,怎么全是白纸?”张道榭奇怪极了。
“我爹留下来的遗物,并不是医书,我习惯沉思时拿在手里。”方隐仙在展示神奇之后,最怕的就是面对这些‘为什么’。
一句话说得张道榭疑团顿消。
把几个‘为什么’瑭塞过去后,方隐仙便兴冲冲地拿了瓦盆,种上这一株穿心莲。连无土栽培也省事了,方隐仙心中大乐。
方隐仙又从那三株穿心莲上削下几十枝老枝,如法泡制。
一时间医署里瓦盆不够用,跟着张道榭跑到兵寨里借了数十分瓦盆,又去医署外扒了不少泥土。
半晌时间,医署里院摆满了瓦盆,种了几十株穿心莲。
荆州不远矣!方隐仙呼出一口气,望着落日下生机勃勃的数十株穿心莲,心中畅快无比。
王家三兄弟已经来了医署,方隐仙离去前跟张道榭说道:“明日中午来找你。”
张道榭心中一喜,微微点头,送方隐仙与绿茗走出医署,暗中捏了绿茗小脸一下。
明朝有意抱琴来,张道榭心中轻笑着,摇着折扇看方隐仙一干人渐渐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