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玉手里捧着四根颜色不同的竹子。方隐仙瞧得有些好奇,这四根竹子一根青色,一根黄色,一根浅色,一根泛白。青者生机勃勃,黄者似枯枝,红者气色内敛,白者全无生气。
“这就是青竹的剑?”方隐仙问捧着四根竹子的哑玉,哑玉点头。
有点意思,方隐仙在心里轻笑着。
竹林里有一草寮,哑玉把手里的四根竹子放在草寮前的石台上。又帮方隐仙把手里的茶具摆好,点燃炉里的木炭,开始煮水。
诸人坐在石台旁,青竹默默煮着茶,期间眼光不时瞟向张道榭,迷离又缠mian,令方隐仙看得心中感慨不已,冤孽啊。
张道榭却是一门心思扑在了方隐仙身上,手指敲着石台,又说他:“私盐那事,你就别跟那些流匪渗和过多了,惹事上身时,可有想想别人?”
一直爱跟张道榭抬杠的绿茗一听张道榭这话,也不跟张道榭抬扛了,点头道:“东家,拉纤这么累,别去了,绿茗不想要大马车和大房子。”
张道榭一听绿茗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微酸,方隐仙对绿茗真是好得很啊。
方隐仙默不作声,只静静看青竹煮茶。
若以前不相信煮茶一道会令观者赏心悦目忘切俗事,此时在看着青竹煮茶时才知晓什么才是茶道艺术。
古法煮茶跟现代茶道十分不同,闻茶香,观茶色,看汤花,只有在茶砖盛行的唐宋之时才有如此斗茶煮茶之法,自元之后,雅风不炽,士人诗僧间这种闲致无聊时的消遣方式也渐渐不再流行。
看着青竹十只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茶盏与沸水间有序且迅速地移动飞舞,看她眉眼间专注时一片清冷的气质,方隐仙如置身水墨画卷里般,凡事均抛诸脑后。
与绿茗组成同一战线的张道榭本想再说方隐仙几句,此时也已经被青竹煮茶时能蛊惑众人的神态吸引,认真看着青竹温盏调膏。绿茗更是已经看得入迷。
煮茶境界高时,茶师能把旁人一同带入茶局,共享宁静。
注水时,石台上五个茶盏几乎是同时注水,青竹的手法似慢实快,看得清楚又迅速无比。
清淡馥郁的茶香令围在石台诸人均忘切一切,淡淡宁静的情绪在无边滋长,心中空荡如谷,宁静微喜。
“请。”青竹伸手一指茶盏,邀诸人喝茶。
这一次茶香要比上次请方隐仙喝的那三盏要浓郁得多,跟六爷所煮的茶香有些相似,汤色反而比上次那三盏要青白得多。
方隐仙缓缓喝下这一碗茶,喝时与上次三盏完全不同感觉,一时感觉茶香有些荡气回肠。
隔了半晌才从这盏茶里回神过来。
方隐仙指着石台上那四根怪异的竹子问青竹:“青竹道人,这就是你的剑?”
青竹点头,左右手各操起两支竹,四竹颜色各异在竹子在青竹手里‘呼’地打了一圈,放回石台上,青竹眉眼一挑,又望向张道榭。
绿茗一见青竹这一手,便雀跃鼓掌了。
本来就有几分得意的青竹见绿茗看得最高兴,对绿茗更是有好感,又耍了几个花样出来,看得绿茗哗哗乐得,快活无比。
青竹把四根竹子合在一起,向方隐仙与绿茗道:“我练的也不算是剑法,叫竹法,也叫竹刺。”
又玩了几个指间花样逗绿茗一下,说道:“这四根竹只是形状质地有点出奇,我前天竹法大成,以后便可以把这四根四时竹封起交回给师姐了。今天算是最后一次舞这四根竹啦。”
张道榭有些奇怪:“把这四根竹刺交回给你师姐,那你以后用什么?不会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用吧?”
青竹心情畅快,回张道榭话时有几分小女儿神态:“差不多吧,有竹在手就为刺,什么竹都可以。”
方隐仙笑着望望张道榭,见张道榭确实不知青竹对她的‘一腔情深’,笑得更是耐人寻味。
青竹剑舞对方隐仙这个现代人来讲,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之处,只是缓缓而舞。只是看青竹曼妙身态,已经令方隐仙心中大呼过瘾不虚此行了。
青竹的竹剑共有四法,分春夏秋冬四时,也就对应着那四根竹子。只是方隐仙期望过高,一见青竹舞着细竹时与后世武侠片的打斗大相庭径,心中大感无趣。
绿茗也是觉得不怎么好看,但青竹每一次停下来绿茗都会兴奋无比的鼓掌喝彩。
倒只有张道榭才正真全神贯注在看,她是真喜欢青竹的剑舞。
方隐仙想着上次青竹所讲的‘剑法大成’,难道就是像这样轻轻缓缓的舞蹈?什么才是一刺无物不能穿呢?一些在修练上的法门方隐仙是完全不懂的,现时只能是静静地看,心中疑窦不少。
待青竹把四时竹法都舞完了时,只有张道榭一人沉迷在青竹的剑舞里,神色迷离,方隐仙瞅了张道榭一眼,心想这两人果然是有着默契,自己跟绿茗对这剑舞就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想着又瞅了一眼青竹手上那细韧的竹子,难道真的是一刺无物不穿?
青竹的目光也在张道榭身上,见她看得入迷,心中有着几分喜欢。
方隐仙觉得有些无趣,自己与绿茗像是来做电灯泡了,除了那盏茶令他回味无穷外,这剑舞实在是大失他所望。
青竹眉眼前挑着几分欣喜,向方隐仙说道:“再玩一个戏法给你们瞧瞧?”
说着叫绿茗和方隐仙在地上捡了石子,青竹退到空地中间。
“你们把石子往我身上扔。”青竹手中抖着那一枝细竹,笑呤呤地向方隐仙与绿茗喊。
张道榭一听也笑了,显然与青竹玩过这个游戏。
方隐仙一听就明白,丢了一颗小石子,一个抛物线往青竹头上坠去。
青竹手中本来还颤抖着的细竹,在方隐仙丢了石子过来时,倏地不动。站在空地上的青竹一瞬间宛如与身后的竹林化为一身,如竹而立。
‘啪’一声爆竹般的脆响,青竹手中青影一闪,空中那颗小石子已被击成细沙!
方隐仙傻眼了。从挥手到刺出,根本没法看清青竹是如何做到,更别说她做了几个动作了。
绿茗一听到石子被击破的声响,又欢呼了起来,手上不停把石子向青竹丢去,空地上‘啪啪’脆响不绝。
一刺,无物不穿。
古代真的有如此神奇的武技啊。方隐仙叹服不已。在这归州里便能遇到像青竹这般的高人,到自己出了荆州时岂不是处处风险?
方隐仙不知像青竹这般能练到这种境地的人,就算放眼整个亚欧大陆,也找不出三个来。
无论做什么事情,除了专注之外,还是需要天赋的。
待日薄西山时,方隐仙拉着绿茗向青竹道别,而张道榭则想留在道观里陪青竹讲话。方隐仙心里又暗笑不已。不知道张道榭是否能觉察到青竹对她的那份感情。
方隐仙在临走前向张道榭说道:“三天后可以开始给你针灸,你这几天里可要好生看好那几十只武山鸡。我还赖着这个闯天下呢。”
张道榭与青竹听着无不哑然失笑。
残阳如血,山河如染。
方隐仙拉着绿茗,谈着青竹那神乎其技的竹法,往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