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璇玑奔走了一小端路后,速度渐渐缓了下来。璇玑在一旁时不时地觑我几眼,我心无旁骛地啃着烧饼,嚼得很是起劲。
璇玑三觑两觑之后,终于出声了:“你不去醉乡居么?”
我满嘴撑得股股的:“去啊,当然要去啦。”
璇玑望了望我的腮帮子,隐忍道:“我是说你现在不去么?刚才不是很急么?”
我淡定道:“你急什么,烧饼大娘说了,他们刚去没多久,没那么快就出来的啦。再说他也跑不了啊。”说着我将油纸撕了一半,将剩下的那个烧饼包了递给她,“你吃么?”
璇玑默默地接过烧饼,默默地啃了一口,突然道:“我听着那醉乡居不是什么好名字啊,不会是座花楼吧?”
我一口烧饼登时呛在喉咙里,璇玑停了步子心虚地过来拍我的背:“哎哎,你别急啊,我就随口一说的么。”
我握住她的爪子严肃道:“不,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璇玑将手收回去,抽了抽嘴角:“所以呢……”
“所以我们快点去醉乡居吧,哎,是往这里走么?”
璇玑望了望我手指的方向,点头道:“嗯。”
我怀疑道:“是这边么,我怎么记得是在还有一边啊,你是不是走错了啊?”
璇玑不屑道:“你当我是绿莹么?”
我“哦”了一声:“也是。”
啃着烧饼相携走了一段路后,我们同时止住了步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璇玑抽着嘴角道:“你瞧见绿莹了么?”
我将最后一口烧饼塞进嘴里,望了一回天,诚恳道:“没有。”
璇玑痛苦地咬了一口烧饼,我抚额道:“你能告诉我她不是迷路了么?”
她严肃且认真地回我道:“很可惜,我不能。”
我:“……”
所幸绿莹大小是个美人,身上穿得碧色罗裙也很考究,在路边买糖葫芦的小哥和前头买泥娃娃的老大爷的热心指点下,我们来到了眼下这条繁华的街道上。
街口立着路标,璇玑上前粗粗一数,大惊。这条街不像我们刚才走过的那条街一般有着许多小摊贩,这里都是都是一间一间的店铺,且名字取得一个比一个花哨。要在这么一条人来人往的街上寻一个姑娘,委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痛苦地抚了抚额。璇玑在一旁咬牙道:“这个臭丫头,干脆不管她得了。”
我将手从额头上拿下来,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口轻飘飘道:“哦,这里面仿佛有花楼?唔,要是绿莹被拐进去了,日后小白来要人你就一人担了吧。”
璇玑抖了一抖,两腿生风地往街上蹿去了。
找人这事忒麻烦,我们从街道口第一家胭脂店开始找,一直找到这家卖簪花的店,绿莹仍旧不见踪影。璇玑扶着门框一脸想杀人的表情。我出门望了望,前头大约还有两三家的样子,于是我甚悲壮地拖着想杀人的璇玑一路疾行。
从卖糕饼的店铺出来,璇玑已经快哭了。
我在额上装模作样地搭了个凉棚,振奋道:“呀!还剩一家了!”
璇玑:“……”
立在最后一家店铺的大门口,我和璇玑望了望头顶闪得晃眼的金子牌匾,都有些不能置信。这其实并不是一家店铺,从门口既没有穿着暴露的花姑娘站街,儿里头又飘出来的丝竹之声这两点来判断,这大抵是一座乐坊。
我望着金光闪闪的“醉乡居”三字,下了定论。
然而璇玑对于一座乐坊起了个这么销魂的名字表示很不能接受,她强词夺理地认为这应该是座花楼。
于是我站在醉乡居的正门口展开了一下的辩论:
璇玑摸着下巴道:“这应该是座花楼。”
我坚决否定道:“不,这一定是座乐坊。”
璇玑嘴硬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座乐坊?哪家乐坊取这么个让人误会又让人遐想的名字?”
我反击道:“你见过哪家的花楼青天白日的就这么热闹了?你要知道,嫖这个事情,它一般是发生在晚上的,不是说‘夜夜笙歌’么?这个‘夜夜’是个重点,不然干嘛不说‘日日’呢?这就说明花楼都是晚上才做生意的,你想,花楼里的姑娘基本上都是过夜生活的,白天还指望她们勤勤恳恳地做生意,连鸨母都知道这会激起民愤,可见你的想法也忒不人道了。”
我这番论调实在是太强大了,璇玑不得不表示了认同。
进了正门,绕过一座巨大的绣花屏风,醉乡居内的情形登时一目了然。只是证明我甚是英明。这诚然是座再正经不过的乐坊,我们落座的时候,台上两个画着梅花妆的舞姬正将一副长长的水袖舞得风生水起。台下众人无不如痴如狂。
有穿着红衣的丫鬟上来沏茶,我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地在一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中间寻找绿莹可能出现的身影,顺便在不动声色地寻找林朝歌可能出现的身影。
寻了半天,未果。璇玑那边显然也没什么发现。于是我们便打算遁了。
就在将遁未遁之时,绿莹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声音里还带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兴奋。我迅速地和璇玑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点点头表示也听到了。
上了楼,立在楼梯口向两边遥遥一望,很容易便望见了左手边最里桌的绿莹。我心头一松,加紧脚步和璇玑一同行过去。渐渐近了之后,我的脚步生生刹在了原地。
美人啊,大美人啊,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啊!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我已经将璇玑拽了往楼梯的拐角处急急一闪。
璇玑纳罕道:“你又怎么了?”
我蹲下身扒着护栏,示意她也一起过来看,璇玑想了想,也学着我的样子蹲了身子往绿莹那桌看。
我小声道:“看到了么?”
璇玑茫然道:“什么?”
我着急道:“那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大美人啊!”
璇玑哦了一声道:“那又怎么了?”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手指伸出去遥遥地指着那个紫衣美人:“你看看,你看看,这样的姿色,难道是常见的吗?”璇玑没什么反应地看着我,我继续对着那个美人指指点点,“这样的大美人,肯定是哪个青楼的花魁啊!!”
璇玑皱着眉:“你是说……”
我肯定道:“绿莹八成被这个花魁美人盯上了,要骗她回青楼去呢!”
璇玑:“……”
我急道:“你说话啊!”
璇玑犹犹豫豫地往我身后瞥了一眼,干巴巴道:“……你想多了吧……”
我正要再说,绿莹惊喜的声音从天而降:“咦,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
紫衣美人立在绿莹身边,若有所思地将我望着。我一边忐忑地揣测着她是否听到了我和璇玑的谈话,一边淡定地站起身来:“那个……”
紫衣美人转了转眼睛,笑盈盈地道:“看来几位是认识的,那可太好了,我原以为这个小妹妹是走丢了呢。”
璇玑想了想,道:“她确实是走丢了。”
绿莹扑过去掐她,紫衣美人好脾气地笑笑,道:“走丢了也不要紧,找着了就好。哎,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绿莹立马从璇玑身边转回来,红着脸扭捏道:“我叫绿莹……”一脸没出息的样子,我和璇玑都暗暗叹了口气。
紫衣美人“哦”了一声,转身与我们道:“我叫沉星。”
我冲她拱了拱手:“沉星姑娘,绿莹真是麻烦你了。”
沉星风情万种地一笑:“公子真是客气。绿莹妹妹我看着就很喜欢,啊,只是可惜她是有主的,不然真想带回倚翠阁去呢。”
绿莹激动道:“倚翠阁?!”
沉星点头道:“是呀,阁里面都是些姑娘呢,可热闹可好玩了,下次你得了空就来玩啊。”
绿莹正要说话,我已经速速截住话头,认真且严肃地与沉星道:“我要见你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