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林朝歌面前,我仍旧控制不住地心潮起伏。只是这次身边跟着璇玑绿莹,让我定心不少。
伴月看了我一眼,与林朝歌道:“公子,这三位姑娘是我和随玉方才救下的。”
林朝歌饮了口茶,淡淡地应了一声。
沉星扫过将我们三人一一扫过,视线在绿莹身上停了一会儿,继而便掩着唇角笑得风情万种:“还是你们俩有本事,我和公子成天出去转悠也遇不上一个倒叫你们一下子遇上了三个。”
绿莹心虚地低下了头。
随玉回道:“是啊,我们运气好。”
于是沉星笑笑,不再说话。
伴月扫了她一眼,继续道:“公子,你看是不是带她们回去?”
我一下子忐忑起来。
林朝歌撑着下颔道:“姑娘若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尽可与在下言说。”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先前编好的词顺溜地蹦了出来:“小女原是桃乡人士,自父母早往后便与兄长二人相依为命。后来家道中落,兄长便于三年前外出游学,伺候便音讯全无,至今未回,小女家中已无亲人,这才带着两个丫鬟外出寻找。先前听闻有人在百里城见过兄长,便辗转来到此地,不想碰上了地痞流氓,抢走了我们所有的盘缠还想……若不是遇上了伴月姑娘和随玉姑娘,呜……”我适时地止住了话头,用假哭来代替。
林朝歌便不再问,只吩咐伴月去找几套干净的衣服来。我在心里欢呼了一声,面上仍是形容凄惨。
林朝歌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既然姑娘家里已经没了亲人,可愿意跟着我回倚翠阁去?”
我低眉顺眼地道:“既然是伴月姑娘和随玉姑娘救了我,那也就是公子救了我,一切但凭公子做主。只是我这两个丫鬟自小便跟着我,我也实在是舍不得她们,公子可否……”
林朝歌道:“这二位姑娘家中可还有亲人。”
璇玑绿莹齐齐摇头。
于是林朝歌道:“如此,那便和……”,说着转头向我道:“姑娘怎么称呼?”
我懵了。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该给自己编个名字,我总不能说“听说人家叫你流云公子,我是流云小姐,真是幸会幸会啊”吧?这也太扯了。
我苦恼的样子全数落在林朝歌眼里,他微微一笑,靠上椅背:“姑娘可是有什么顾忌?”
我想也不想直接摇头。他含了一丝陌生又熟悉的浅笑,望着我只是不说话。我一着急,只怕他误会我来路不明不带我回去,于是嘴里头的话根本没过脑子就吐了出来:“我叫云歌。”
林朝歌嘴角的弧度倏然扩大,我听到他的声音:“云歌?”
我茫茫然点头,又加了一句:“云朵的云,歌声的歌。”
他微笑:“真是好名字。”我只想掐死自己。
随玉捂着嘴偷偷地笑。沉星立在一边,表情很是高深。
林朝歌与璇玑绿莹道:“如此,二位姑娘便和云姑娘一起回倚翠阁吧,哦,还不知二位姑娘怎么称呼?”
璇玑偏头望了我一眼,我正在无尽的纠结中挣扎,只冲她微微点了点头。璇玑便福了一副:“婢子璇玑。”
绿莹有样学样:“婢子绿莹。”
正好伴月捧着衣服回来,林朝歌便让她带我们下去洗漱。随玉自动自发地跟了上来。转身的时候,我听见沉星笑着对他说:“这几个姑娘的人缘倒是真好。”
来到厢房,随玉便把刚才的事同伴月说了,两人望着我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叫我心里头恨意丛生。啊啊啊啊啊,这下脸都丢尽了,我为什么要说自己叫云歌啊云歌,一想到以后这件事少不得被林朝歌拿来取笑,我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反正他也跑不了,干脆让他永远失忆好了。
相较于我的小心眼,绿莹显得实在许多。她忧心忡忡道:“沉星见过我们的,万一她跟林……说了些什么可怎么好啊?”
伴月大惊道:“什么?她见过你们?”
璇玑已经迅速地换好了衣服,此刻正坐在椅子上指着绿莹道:“主要是这个傻妞的错。”
绿莹红着脸弱弱地反驳道:“不是的……”
璇玑气焰嚣张道:“不是你乱跑走丢能碰上沉星么?你不碰上沉星我们能碰上她么,就怪你就怪你。”
绿莹垮了肩膀不出声了。
随玉道:“怪不得沉星刚才一直笑得怪怪的,啊,这个有心计的女人。”
这个问题委实有些严重。最后经过短暂的讨论,我们五人编出了如下的解释:其实璇玑和绿莹都有双生姐妹,都跟在我那个不存在的兄长身边,沉星看到的大概就是另一对姐妹了。嗯,此时为了加强艺术效果,璇玑和绿莹还应该热泪盈眶地扑过来抱住我说:太好了,公子大概有消息了!
我对这个不靠谱的瞎话表示了担忧。伴月和璇玑表示同样担忧。只有随玉和绿莹拍着胸脯表示,这样说绝对没有问题。
然而事实证明确实没有问题,因为沉星压根就没对林朝歌说什么。我顿时生出了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慨。当然,这里的“小人”是我,“君子”是沉星。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倒是林朝歌望着我若有所思道:“云姑娘,我们之前见过么?”
我伴月随玉璇玑绿莹顿时吓了个半死。我于这半死中迅速地恢复过来,并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是吗?我并不记得与公子见过。”
伴月随玉璇玑绿莹一齐将我望着,眼里皆有一股敬佩之情徐徐荡漾。
我还来不及得意,林朝歌已经撑着下巴道:“哦,我记得了,我方才见过一个公子,他长得同云姑娘真是很像。”
脑子里电闪雷鸣地过了许多念头,我冲过去扯住他的一只袖子,双目含泪道:“是么?那个人可能就是家兄!”
林朝歌升调“哦”了一声。
我抹了抹眼睛:“家兄与我是龙凤胞胎,自小便长得很像。公子可知他去了何处?”
林朝歌摇了摇头:“很可惜,我并不知道。”见我吸了吸鼻子,他又道:“云姑娘放心,等回到倚翠阁我自会派人打听你兄长的下落。”
我点点头,直起身子冲他一福:“谢过公子。”
伴月随玉璇玑绿莹震惊地将我望着,我觉得她们定然是为我精湛的演技深深折服,看来我还有唱戏的天赋。
视线不经意对上了一双美目,沉星微微勾了勾唇角,我瞬间收了笑容全身警惕,然而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奶奶的,那种讨厌的挫败的感觉又来了。
在醉乡居歇过一晚,第二日便启程回倚翠阁。倚翠阁坐落于落英山上,落英山上多草木,倚翠阁的群体建筑就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这里的竹木特别高大细长,竹根处还带有隐约的紫红色,全不似我平日里见过的任何一种。倚翠阁的占地面较广,亭台楼阁流水小桥一应俱全。
伴月和随玉领着璇玑绿莹去看她们的新屋子了,沉星自一回来便不知所踪,于是便只剩下了我和林朝歌。我巴不得沉星不在眼前晃,巴不得和林朝歌独处,浑然不觉林朝歌正领着我在园子里头七拐八拐,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立在一座种满了梅树的院子里了。这便是林朝歌住的日曜居了。日曜居坐落在倚翠阁最深处,因此环境显得十分清幽。
眼下还不到冬天,院子里的梅树都还未开花,偌大的院子里便显得有些冷清。林朝歌推开房门,转身唤我:“云姑娘?”
我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屋子。屋子里头铺了纯白色的绒毯,炭盆里的松香木一阵一阵地散着香气,我搓了搓手指,林朝歌递过一个画珐琅的手炉便去正厅的椅子上坐了。我极其自然地接过来在他手边坐下,暖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应该和他道声谢。然而道谢的最佳时机已经过了,此刻道谢未免显得突兀。我正在道谢与不道谢之间做着艰难地抉择,林朝歌已经伸手越过桌面递了一杯云雾茶过来,我将手炉往膝盖上置了,伸手接过茶道:“多谢。”
林朝歌抿了一口茶便将杯子放下,我赶紧也将杯子放下。他笑了笑:“云姑娘不用紧张。”
我下意识道:“我不紧张。”说完为了加强肯定,又补了一句,“真的。”
他笑出声来,然而下一瞬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住,我看见他搁在桌上原本舒展的手指渐渐收紧,连带着脸色也白了许多,心里知道怕是胸口的伤又疼了。我突然觉得心里边隐隐生疼。
我提心吊胆地和他一起沉默着,直到他的脸色渐渐缓和,我才放松下来。
林朝歌将杯子端起来放到嘴边却也不喝,突然低声道:“璇玑和绿莹就住在伴月和随玉的季春苑里,你闲下来了可以去那里找她们叙话。”
我“哦”了一声,喝了口茶道:“那我住哪里?”
林朝歌淡定道:“就住在日曜居吧。”
我亦淡定地应了一声,嗯,日曜居,嗯?日曜居!
我很不能置信,疑心是自己胡思乱想听岔了,于是我小心道:“我住日曜居?”
林朝歌极其冷静地点头道:“嗯。”
我无语地望了回房梁,这算怎么回事,虽然我是很希望能尽快同他发展点儿什么,但这发展得也忒快了些。我心中纠结得要命,半晌,心一狠,罢了,我们原是有婚约的人,如今又离开了皇宫,何苦再受礼数的约束,更何况江湖儿女向来不拘小节,我已然是个江湖人了么。我正极力说服自己下定决心,脑子里一个念头却不受控制的蹦了出来:林朝歌失忆以后该不会对每个姑娘都这样吧?我心中顿时危机丛生。
林朝歌轻飘飘道:“院子里还空了一间屋子,沉星已经收拾妥当了,一会儿你去看看吧。”
我:“……”
林朝歌没有发现我的异常,继续道:“你兄长的事我会留心,我想你一定很记挂你兄长,住得离我近些也好早些知道消息。”
我一张自作多情的脸红了红,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于是我起身道:“多谢公子考虑得这般周全,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说着脚底抹油就要溜。
林朝歌沉声道:“等等。”
我立定,警惕地将他望着。
他笑得春意融融:“云姑娘会做些什么?”
我升调“啊”了一“啊”。
他托着下巴笑道:“或者说,云姑娘平时喜欢什么?”
我继续升调“啊”了一“啊”。
他收平了嘴角,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在倚翠阁,每个人都是要做事的。”
我茫然了一阵,脸顿时像抹了辣椒一般烧了起来。林朝歌这副含蓄的说辞在我的理解就是你会干什么活倚翠阁可不养闲人。
这可真难道了我,我想了一会儿我会干什么,结果十分令人沮丧。在宫里的时候我的活动除了看话本就是睡觉,这叫我怎么说得出口?我期期艾艾了一会儿,林朝歌善解人意地一笑:“云姑娘真是谦虚。”
我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在谦虚啊啊啊啊啊。
林朝歌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说道:“云姑娘既然是大家出身,想来平日里是不怎么做事的。”我饱含热泪地猛点头,知己啊知己。林朝歌见我点头,了然道:“据我所知,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日里都喜欢绣花解闷……如此,云姑娘便去刺绣坊吧。”
我震惊地无以复加。林朝歌突然间笑得很是要命:“有问题吗?”
我被他的笑容狠狠地晃了晃眼,脑子没动嘴先动道:“没问题没问题。”
话说出口后我心里边直接咯噔一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