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陵脸色难看地望了望肖鸾菲,他自然知道眼前那个锦袍男子是谁,正是因为知道严家总是处处与长啸镖局作对,杜子陵才对李友明如此不客气。
可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况且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如何经得起一个势利大人的威逼?
“听闻李掌柜乃落川严家的大掌柜,严家商铺百年老字号,声称诚信至上,买卖公平,童叟无欺。百闻不如一见,严家果然不愧为百年豪商啊。堂堂严家百家商铺大掌柜,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欺压几岁孩童,还能理直气壮地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不明是非至此,果真是‘童叟无欺’,‘诚信至上’啊,实在是令人不佩服都不行呢!”
肖鸾菲直起腰,目不斜视,故意将“童叟无欺”四字拉长,嘲讽意味十足,虽然她说话奶声奶气,言辞却异常犀利。
在座所有食客不由浑身一颤,如遭电击,匪夷所思地望着那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姑娘,似乎不敢相信,刚刚那掷地有声的话是她所说的一般。
却又见那小姑娘腮凝新荔,鼻腻鹅脂,肌骨莹润,人见尤怜,双臂交错在怀里,清澈的双目紧紧盯着李掌柜,不卑不亢,众人更是暗暗惊叹。
“生意人讲究你情我愿,公平买卖,你欲宴请朋友包我们的位子,我们明码标价一千两银子。你若是包得起就包,若是包不起你自可以去别地儿。不过,我想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英雄好汉,可不乐意你仅仅施舍一桌饭菜,就让人家退位走人,毕竟面子上的事可不是一桌饭菜钱能买下的,除非李掌柜觉得自己的面子不值一桌饭菜钱,那就另当别论了。”
肖鸾菲迷人的樱桃小嘴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侃侃而谈,李友明一开始惊愕的脸上渐渐变成猪肝色,肖鸾菲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
“有道是言不及私,身为长辈,在别人面前诋毁人家父母家人,却大谈教养育人之道,不知李掌柜的教养在何处呢?李掌柜今日之所作所为,教养风范,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在落川城内传遍大街小巷,妇孺皆知,到时候李掌柜可就威名远扬了呢……”
不知何时,原本吵闹的酒楼内已变得一片寂静,只听得一个小姑娘独自在那泰然自若,滔滔不绝地笑谈风声。
肖鸾菲的言谈就像一阵暴风雨,而暴风雨的中心却是严家大掌柜李友明。李友明一开始的咄咄逼人和趾高气扬,此刻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气极而怒的暴躁。
“好伶俐的小姑娘啊,没吐一个脏字,却将那个姓李的掌柜骂得狗血喷头,连我心里都觉得畅快,哈哈。”一个食客嘘声惊叹,开怀大笑道。
“嗯,那个小姑娘可是柳如盈的女儿,听说柳如盈以前可是玉京柳侍郎府里的小姐,琴棋书画,诗词歌舞样样精通,她的女儿教养自然优秀,哪像那个什么李掌柜,尽放狗屁!”
“就是,妈的,付不起银子就别逞能说要包人家位子。一桌饭菜钱?叫我让,我也不肯!不就仗着有严家撑腰么?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
一时间,一楼的食客纷纷声讨李友明,各种难听的声音都有,尤其是那些混江湖的汉子,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狠,简直将李友明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个遍。
杜子陵惊异地望了望肖鸾菲,虽然他素日里就察觉这个鸾菲妹妹很特别,生活食宿很自律,不像自己大鱼大肉的,喜欢学大人口气说话,像黑虎这样凶狠的寻血猎犬也能被她驯服得服服帖帖。
可直至今日,杜子陵似乎才又重新认识了肖鸾菲,她一说话,本来处于弱势的他们,很快就扭转了局面,言语之间,还悄无声息地将周围的食客也拉来助阵。这等机智和胆识,莫说是普通小孩,就是阅历丰富的大人也是望尘莫及啊!
别看肖鸾菲与杜子陵聊得很开,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那是因为杜子陵与她本就关系很好,其实她的冷傲不驯已经渗透骨子里了。对于一般人,她可以冷淡处之,但若涉及自己认可的家人亲人,她会毫不犹豫地给对方当头一棒。
此时,与李友明并肩的那个很骨感的道士,忽然向肖鸾菲走来,双目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让肖鸾菲一阵不舒服,不禁眉头微蹙。
那道士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摆出高深莫测的架势,微微摇头,口中念念有词:“呵呵,小姑娘天生丽质,机灵过人,不过贫道见你印堂发黑,戾气不小,积久必生祸事,贫道玄天子,一向以云游四海,救死扶伤,苦修天道为志,能与你在此相遇也算是有缘,不如由贫道替你算上一卦,灵不灵验一试便知。”
肖鸾菲先是一愣,旋即心里暗笑,想借算卦来帮李友明解围,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这道士还真拿自己当无知小孩看待呢。
肖鸾菲稚嫩的脸庞上浮现一抹嘲笑:“君子见机,慧者知命,至人不相,达人不卜。我自己的命运和凶吉握在自己手里,何必你来替我算?你还不如替自己算算卦呢,我虽不懂算命之术,却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之理,观你身旁之人的品行面貌,便可知辨明你的虚实真伪。”
接着,肖鸾菲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聚在道士旁边的李友明身上,一个劲摇头叹息,故作疑惑状,向天玄子道士问道:“莫非这位道长姓‘贾’?”
贾道士?假道士!
“好你一个竖子!大胆妄言,辱骂本道,无礼之极,不可理喻……”
玄天子表情一僵,嘴角不由剧烈抽搐着,脸色涨红,煞是难看,哪里还有半点处变不惊,高深莫测的样子?
周围的食客听明白肖鸾菲拐着弯儿骂人的,立即咧着嘴哈哈大笑,一个个都是爱看热闹的主儿,特别是看到两个大人,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欺负得团团转,那叫一个痛快啊。
原本就暴躁不安的李友明,听着肖鸾菲指桑骂槐的话,简直气急攻心,卷起袖子就要冲上来,口里骂道:“狗娘养的婊子,今天看老子不揍死你……”
见李友明要来硬的,旁边的食客们不愿意了,纷纷站起身来,要阻拦李友明。
笑话,狐假虎威的或许有人会畏惧,可丢了“虎威”的落水狗,就墙倒众人推了。再说,那小姑娘挺惹人喜爱的,你一个人五人六的大人也好意思动手?
众人正七手八脚地拦着暴怒发狂的李友明,忽然瞧见一个小姑娘,在人堆里不声不响地拿着一张小杌凳挤了进来,落落大方地放在李友明面前,小身影极其灵活地跳上杌凳,然后在众人惊骇地目光中扬起一只玲珑小手,猛一发力,直直甩在李友明李大掌柜那惨白的脸上,发出一声响亮的肉响。
“啪——”
众人还未来得及倒吸一口冷气,李友明便被肖鸾菲一巴掌打得原地转了几个旋儿,踉踉跄跄地撞翻了一张桌子,整个人栽在地上。
站在杌凳上的肖鸾菲,冷目怒视,身上散发出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冰霜的面孔上带着几分凶狠,让人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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