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县尉惨然一笑,牙龈都咬出血来了,闭口不答。
秦锋叹了一声,他看得出来这家伙不是装装样子,是真准备去死。不禁心软道,“你先起来,不是还有三天时间么,你让本官再考虑考虑。”
孙县尉一听还有希望,目中一闪,大喜道,“多谢大人。”
秦锋蹙眉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个清楚。西山上有如此多的悍匪,怎么也不见你来县衙禀告?否则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孙县尉愧然道,“不瞒大人,下官原以为不过一些无胆匪类,便是人数多过我方,也是无惧的。却不成想到他们如此善战。等到下官惊觉的时候,以是无可挽回了。”
秦锋见他半点不推卸责任,估计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这事无论如何发展,他都是难辞其咎。这时也就好言道,“那帮山贼真有如此战力?”
孙县尉点头道,“这下官也是想不明白,按理说普通山贼土匪,看见官兵接近,早就一哄而散了。这帮家伙非但不惧,而且下官几次同他们交手,竟然没占得半点好处,最后实在是没了办法,这才听从手下军士进言,想要一战胜负,原以为,却不想……”
秦锋不知这孙县尉本事如何,只是听他口气也应该差不到那里。一问对方居然有一千多人,而且个个骁勇善战。捍卫不死。这么一比下来,他以前只能算做毛贼一个。
他不禁有些奇道,“如今天下以定,哪来的这么多山贼?”以前五岳山附近,也有几伙儿大山贼,不过也顶了天也就一百来号,他妈的一千多的山贼,那还是山贼么?这人数足够把毛利县打下来了。
“这个……下官也是莫名其妙,下官曾经几次派人过去打探,可也摸不清那帮人什么来历,而且……不瞒大人,下官总觉得那帮人有些不对!看装束,像是,像是叛军!”
“什么?!”秦锋直起身子,变色道,“你可看清了!”
孙县尉踌躇不定道,“下官不敢断言,只不过一般的山贼土匪,不过跳梁小丑罢了,实在不足为虑。一般官兵去剿,还没打呢就先散去一半,谈不上有什么威胁可言。再者说,下官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了,那山贼首领使得一手军中把式,这绝对错不了。”
秦锋一撇嘴,可话他可不爱听了。心想那是你没见识过我大当家的厉害,等大当家来了之后,定要让你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冲天炮,一拳能把你这小子捅飞咯。
不过对方既然有叛军之嫌,这可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事了,叛军同山贼完全是两个概念,必须上报朝廷,秦锋让孙县尉稍等片刻。自己把憨子叫来,取了些笔墨,捏个拳头着手写上了一封通报公文。看着自己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然后决定,是时候该请个师爷回来了。吩咐憨子马上送去驿站,万不可耽误了。
然后同孙县尉继续商量这银两一事。
五万两银子,他当然拿不出来。孙县尉也明说了,他自己的积蓄差不都只有一千多两,在加上秦锋刚刚弄到的一万五千两银子,杯水车薪,连一半都凑不到。最后只得把吴县丞也找了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注意。
吴县丞一听这事,不惊反喜。从这一点来说,就能看出秦锋和真正的官儿还差了不少火候。秦锋听这事的第一反应时赶紧撇清关系,反正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可吴县丞却是想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大人,好事,这可是天下掉下来的好事啊。”
秦锋猛翻白眼道,“好哪儿啊?”
吴县丞舔了舔嘴唇,他本就有心同秦锋搞好关系,心想,这事儿要是办妥了,可是大功一件。而且是为朝廷办事,本分而已,吕公公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疑心。
“大人你想啊,都说太平官难做,难得是哪儿?难得是功勋啊,没有功勋就升不了官,只能慢熬,熬十年都不一定能熬出个郡守来。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啊,不说别的,单论一个举报叛军有功,咱们三人都有封赏。”
孙县尉急忙道,“吴大人,怀疑而已,怀疑而已。还说不准是不是呢。”谎报军情可是大罪,万一不是,朝廷浩浩荡荡派大军过来扑了个空,那自己脑袋一准得搬家了。
秦锋却是双眼一亮,“吴大人你继续说。”
吴县丞手捋美髯,目光露出赞许之色,“大人果然一点就透,那伙人是否叛军,其实并不重要。无论他们是山贼还是叛军,其实都难逃一死。死人当然不会为自己反驳!”
这会儿孙县尉也听明白了,双眼一亮,“吴大人的意思是?”
吴县丞淡淡道,“叛军,绝对的叛军!山贼怎么可能聚齐如此之重的数目?依下官所见,恐怕还是大有来历。孙县尉这次能探明敌情,虽是折了不少人手,算是功过相抵了吧。”
秦锋一点就透,嘿然笑道,“原来如此,也罢,例时程郡守下来公文,本官便替孙县尉说明情况吧。”
孙县尉大喜过望,当即就跪下拜谢。他这一回原想即便能保住脑袋,也定会罢官免职,闹不好流放也是可能的。不想被两位大人这么一说,虽然无功,却也无过了。
秦锋温言道,“孙县尉请起,不过本官有一事倒要问你,那伙叛军头目,当真本领高强么?”
孙县尉肯定道,“十分厉害,说来惭愧,下官自诩本事不弱,却不是人家三合之敌。”
秦锋摸着下巴,神色狐疑的打量了孙县尉一番。吴县丞知道县令大人不知孙县尉骁勇,出声解释道,“大人,孙县尉骁勇善战,程郡守都曾经夸过的。吕公公的干儿子吕唯将军,也不是孙县尉的对手。”
秦锋“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吕唯就是那个黄脸汉子,当天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逼得瞎子喊切口,憨子跑回去拿弓,应该算是个高手。看来这孙县尉本事的确不弱,不过侧面上来讲,叛军首领那是相当的厉害。
说是山贼,其实秦锋也不怎么相信,山贼虽然大部分时间井水不犯河水,可其实还是有着一定的联系的,这主要牵扯到一个势力划分的问题,不过以前的几次总瓢把子召集山贼头目开会,都是大当家独自去的。所以究竟如何,他也不甚清楚。
不过既然有八成确定对方不是山贼,秦锋也不必留什么情面,吩咐孙县尉想办法再去探探那帮人的来历。最好能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有个切入点,这才比较容易胡编。
吴县丞则是留下来商量赎银的问题。这件事无论是孙县尉和秦锋,都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最后只能靠吴县丞这个土财主来支援一下。
吴县丞当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件事上倒没怎么推脱,不过有个为难的地方,银两他吴县丞拿得出来,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他凑不齐。想想也是,五万两银子,差不多三千斤。换成现在的说法,能有两吨半,卡车还得拉一车呢。
叛军们给的交易地点是西山,听孙县尉所说,那鬼地方东西两面均是悬崖绝壁,南北两面却可以上下同行。换句话说,他们只要守住高地,即便是有朝廷大军来袭,他们也可很从容得退到深山躲避。
再有就是,想要用马车托运银两,也是个问题。不过这些问题吴县丞拍着胸脯说他来想办法,秦锋也乐得清闲。
孙县尉令了命,带着两名侍卫急匆匆的出了县衙,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左右看了一眼,最后翻身上马,便向朝南驰骋而去。
他紧锁着眉头,闭了眼睛似的横冲直撞。这条街道本是县城最为繁华的地界,道上两侧聚集了做生意的小贩,那里受得了他这种冲撞?闪避不及的小贩被他马儿一带,掀得是人仰马翻,所到之处,均是一片哭爹喊娘。只不过人们一见是他孙县尉,那里还敢多言?
一个老者腿脚不算利索。被马儿踩了一脚,倒在地上捧着腿在叫,也不知道断了没有。几个孩童被吓的哇哇大哭,凄惨无比,远远地传来“噗通”,“噗通”地声响,沿街的摊位不少掉到了渠中。一个老太伸手去抓自己的篮子,一不留神,跟着篮子掉了下去。一时间远处慌乱一片,大呼小叫的呼喝救人.
两位侍卫骑马护在他两侧,见谁挡在前面就是一鞭子过去,他们虽没有哈哈大笑,可看样子也是司空见惯,看上去比秦锋他们山贼还要不讲道理。
孙县尉被两名护卫护在中间,就跟旋风一般,硬是横扫了过去。冲到后来,人群渐少,孙县尉这才深吸了口气,他双眸阴抑,显然刚刚的一番作为使他发泄了不少心头郁气。缓下马步,转头问道,“一会儿到了刘府,切记不要多言。”
两名侍卫忙道,“是。”
其中一名侍卫迟疑了片刻,终于问道,“大人,您说县令大人当真会去救咱们兄弟么?”
孙县尉一扫当前颓废,冷笑道,“放心吧,我这番示弱,县令大人黄口小儿一个,自然看不出什么毛病。至于吴县丞这个老狐狸,他却是被政绩冲昏了头脑,应该也会答应的。”
说话的侍卫欣然道,“那就好,只不过……”他忽然看见孙县尉泛着冷意的眸子,心中一悚,当下闭口不言了。
孙县尉点了点头,冷声道,“祸从口出,你们可需记住!”说着便摆出一副笑脸,温和道,“别绷着脸,笑一笑。一会儿可别吓着了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同时嘴角一扯,就见孙县尉忽然翻身下马,不禁抬头一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到了刘府门口。
正瞧见刘意小朋友从大门里探出脑袋来,左右看了一眼,鬼头鬼脑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紧接着就听见大门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臭小子,又想偷跑出去玩!”
刘意吓了一跳,缩个脖子往后一瞧,当即吁了口气道,“我说大姐,人吓人吓死人的。你好意思说我么,你自个干嘛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一个俊秀小生打扮的青年人窜出门来,头戴文士冠,身穿文士服,脚下踏着高底布鞋,怎么看都想是一位文人骚客。只是只要眼不瞎的,一眼都能看出这不过是个雏儿。
雏儿一方面是说对方没什么江湖经验,另一方面是指对方不过是个女人!
以孙县尉眼光之老辣,如果看不出来。这假公子肤色玉润,光嫩地能掐出水来,鄂下无须,喉间无结,乖巧可人,正是刘大小姐。
孙县尉不禁笑道,“咦?这位公子倒是眼生的很,刘意,可是你本家的人?”
傻小子刘意一见是他,大喜道,“姐……”他刚喊出一个字,就见自己姐姐双目忽然冒火,好在他还算机灵,赶紧改口道,“孙大哥。你怎么来了?”
孙县尉这时笑得满脸春风,“我闲来无事,正巧过来看看。你爹在么?你是这是……”
刘意眼珠子一转,忙点头,“在的在的,今儿早上还在念叨你呢。我还有些事情,你自个儿进去找我爹吧。”说着,抬起腿就准备往外冲。
刘大小姐一把掐住他耳朵道,“急什么,同我一块去。”
刘意“哎哟哎哟”的叫了两声,两只手忙抱住右耳,“不成不成,孙大哥来了,你得陪陪人家。再则爹讲了,你都要嫁人了,不成随便出门儿。”
刘大小姐柳叶眉儿一挑,“什么?你再说一遍?”
刘意深知有姐姐在自己今儿铁定去不了,强忍着掉耳朵的危险,咬牙道,“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同你一路。”
孙县尉一见这两人块要打起来了,忙打圆场道,“无妨,无妨。你们去把,这事我会同你们爹爹解释的。”
刘大小姐“哼”的一声,挺着小胸脯,趾高气扬的一手拽着弟弟耳朵,两人一溜烟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