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文子逸心中犹是不解,虽然说面色有些灰暗,但实在不像个脑筋短路的人,为什么偏偏抽这个疯,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几位将军,但不知这位大人到底有没有身犯重罪?”宗泽也觉得奇怪,转身问几名一脸苦水的军士道,为首的军士连忙回道:“回禀大人,昨日夤夜大理寺通告到达,命末将等人将伪楚一党重罪斩首者名单张榜贴在这里,这位大人来后,末将那张榜单都快翻烂了,这位耿大人确实不在获罪罪臣之内啊!”
文子逸听着更是对这个不知道葫芦里买着什么药的耿大人倍感好奇,思忖了一阵,这才上前问道:“耿大人,不知先前你在何处任职?”
耿世延缓缓地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番文子逸,正色地回道:“下官耿世延,宣和末年进士,金人北归之后被分置在兵部接任参事郎之职!”
“宣和末年进士?兵部参事郎。”文子逸真是开始感觉这位大人的举动情有可原了,堂堂进士,爬了将近六年,居然刚爬到了从六品参事郎,有名无实,简直比外放的七品县令还要惨淡,不过纵观各朝历史,这样的例子太多,苦读十载寒窗,功名有了,却比没有的时候更加让人灰心,偌大的兵部,恐怕载入史册的就只有侍郎一人,剩下这些文书参事,能被人记起的几率简直小之又小,除非你有什么超人的才干,只叹世不济人,前些日子的伪楚为金人马首是瞻,兵部简直就是一个名存实亡的摆设,这样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人能够有所作为?
“这位大人,总这么跪着实在让人不自在,可否起来叙话?”宗泽双眸含情,但绝对不是赏识,而是出于同为书生出身的怜悯之色,宗大人前去搀扶这位仕途不顺的耿大人,文子逸忙对那几位更惨的守门士卒道:“呵呵,好了,这位大人就交给我们吧,几位将军退下吧!”
几个守门卒心里这个暖啊,炙手山芋终于送了出去,感动之余,这几位更是如释重负地退了下去。
在宗泽的苦劝之下,这位性如倔驴的耿大人终于动容地站了起来,宗泽淡笑着问道:“不知耿大人府邸在何处?”耿世延那双打一开始就忧郁中泛着诡秘的眸子又是一阵黯淡,暗叹着回道:“实不相瞒,卑职一介亡国之臣,没有被金人掳去北国已属侥幸,哪里来的什么府邸,到现在为止还住在京官馆驿之中!”
“哦,原来是这样!”宗泽转过身对文子逸道:“贤侄啊,那以后耿大人就安置在你那里吧!”文子逸躬身应道:“叔父做主便是!”这也由不得文子逸不答应,自己那个烂摊子本身就像个难民收容所,这位耿大人住进去不过是添双筷子多张嘴的事儿。
宗泽满意地点了点头,继而对耿世延道:“耿大人,这里并非攀谈的好地方,咱们这就去文大人的住处,好好聊上一聊!”
“谢大人抬爱,但不知大人尊姓大名?”耿世延一副儒雅之士的口吻道,宗泽笑吟吟地道:“尊字不敢当,老朽姓宗名泽,表字汝霖!”宗泽说完又指向文子逸道:“这位是老朽小侄,平江府吴江县人士,名号文滦,表字子逸!”
耿世延连忙点头示意,虽然耿世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文子逸还是面含笑意地回了一礼。
出了京门,文子逸暂时的府邸便设在城郊闹市的最末端,依山傍水,环境清幽,这还是宗泽大人为自己寻得一处住所,步行而去不消半个时辰。
一路上,耿世延侃侃地谈着自己的仕途,宣泄着自己内心的苦闷,不免有发牢骚的之嫌,但从话里行间,文子逸却掌握了一些关于这个一大清早乌龙碰上耿大人的‘真才实干’,原来,这位耿大人除了做过兵部参事之外,早先还在老家山西太原任过职,只不过与现任文职不同,耿世延当时竟然与林远一样客串过耍大刀的儒生,而且这个看着有些不顺眼的耿大人对与调兵遣将和锻造奇兵也是颇有见地。
“大人也曾想过锻造为我大宋所用的奇兵?”文子逸对这个话题是颇有兴趣,毕竟强化了的奇袭营就是这么突发奇想之后应允而生的。
耿世延面色稍逊地回道:“都是些自己的臆想罢了,华而不实,对我大宋现状根本无济于事!”“哦?”文子逸倒有些不解,难道这位耿大人是畅想出了导弹火箭不成?开什么玩笑,就算再先进的思维,在这冷兵器时代也不过局限在兵种改革和胡服骑射之间罢了,文子逸慢慢地开始这位耿大人生出了一些不算太深的不喜欢。
“我大宋如此昏愦,国力如此羸弱,归根结底,莫过于权奸当道、圣上不辨忠佞,朝纲腐朽,从而致使满朝上下阳奉阴违,各州各军疏于操练,每每交兵必遭惨败,士气低落所致!”
“废话,这些用得着你耿大人说吗?但凡长着两只耳朵一双眼的人都知道!”文子逸听着耿世延郑重其事地说着,心中不禁越来越不解,这位大人到底翻过来调过去说这些到底是为了表明什么?良才自己赞赏,能人自己愿意结交,哪怕是心高气傲的狂士自己也不反感,但是眼前这位只会怨天怨地愿父母的选手自己实在是难以恭维。
耿世延还在继续发表感言,只不过他的眼神慢慢闪现出了一种狰狞,确切地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狰狞:“割让太原三镇委屈求和之时,太原守兵实力相对雄厚,耿某便秘密上书太守,希望镇守大人能够挺起身板,密杀东京赶来来使,用拖延之计调兵遣将偷袭金人,为此,耿某还秘密操练了一支用作暗杀的心腹亲军,然胜券在握,太守却犹豫不决,最后竟然听信谗言将耿某排斥在外,可怜我那心腹亲军全员被杀!”
宗泽听得出神,文子逸听到这儿也是暗暗惊绝,对于耿世延的感官稍稍有了一些回转。
“耿大人果真懂得锻造奇兵之法?”文子逸犹豫、犹豫、再犹豫,缓缓地开了口。
耿世延倒是态度诚恳地回道:“正是!”
“那好,空说无凭,如果耿大人感觉并未屈尊,可否进入本官军列,与温指挥、崔参事共事,文某将磁州奇袭营托付给三位,大人若是有真才实干,本官定能让大人有所作为!”文子逸试探性地说着,心中却是余悸未消,对于这位忽然冒出的耿大人,和他所说那些说出来一时间让人难以决断的话,文子逸实在是难以释然心中的警觉,还好自己有一个能够与这位耿大人相媲美的崔俊臣,有他的牵制,想必就算耿世延别有他求,也不敢多做造次。
耿世延沉吟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回道:“何谈屈才,耿某只不过是一介罪吏罢了,文大人抬爱,耿某不敢回绝,是虎是猫,耿世延定会给文大人一个交代!”
文子逸点头应道:“那就好!”
转眼间,便来到了文子逸的暂时住处,文子逸停住脚步,转过身对宗泽和耿世延施礼道:“叔父、耿大人,寒舍已到,请!”
......
定都之事在在经历了朝中老臣和各路军将帅一整个下午的唇枪舌战之后终于敲定,杭州近边临安县成为众口一词的首选,但即为都城,就要扩大规模,原制当然也要大做改革,临安县升级为临安府,下辖杭州等数座城池;工部、吏部与兵部得了令,将府制、布局以及禁军调度的计划商定完毕之后,便开始忙不迭地实施起来,因原临安旧府之中有宫殿一类建筑,也就免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赵构被推举为新皇,自当亲自驻守临安府,一来督造各部工事,二来正好可以在临安新都行自己的称帝之举。
二月十八日,赵构与其余众臣正式开拔,向临安府进军,依依惜别之后,赵构踏上了赶赴新都之路,文子逸与宗泽、杜充等人仍然驻守汴梁。
送走了赵构,各路将官便各谋其职,开始了募兵、城防、修缮等一系列加固汴京的举措。
文子逸升任正四品护国将军,职责所在便是统领汴京总军,自然而然的,军士操练、粮草供给等一些军政事物的接手监督查察也就落在了自己的肩上,军政司更是成了自己常来常往的地方。
改革永远是漫长的,更不能用一时半日来衡量,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努力,汴京防守和其他事宜终于逐渐稳定,宗泽所部招募的义兵竟有二十万之多,比及刚刚落户安家那会儿多出了数十倍。
终于能够暂时闲暇一段时间,文子逸也有了一点小空闲对于自己一直都很重视的一件事也有了一看究竟的机会。
正午时分,文子逸卸去了这些日子所有的疲惫,换上了便装,来到了奇袭营所在的营地,那件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便发生在这里:耿世延的作为!
转眼间耿世延也已经在奇袭营呆了将近两月有余,对于这位“大才”的实力,文子逸一直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因为耿世延那双眼睛着实让人无法贴近,倒不是生性古怪,而是给人一种别有所图的感觉。
为了这件事,文子逸更是煞费苦心,甚至将自己那些袍泽弟兄的调度又重新做了调整:
吴坚转换为正级军师,陈大鹏也从原本的端茶倒水提升到了情报管理,徐韵、翟杰提升两营指挥,总管磁州两万军士,崔俊虎、丁健、董真、解仝这几位全部安插到军中做起了四大副指挥使;谢忠义执掌汴京粮运司;王阳连跨两级,升任厢军将兵总指挥;柳云郑杰提任汴京双路先锋官;张康、孙远定、赵青山三人固守三座城门;燕邯则直接与文子逸同级共事;曹龙拜为军政司理事侍郎,就连翟杰的旧部神医刘恒也升任总领医官,与洪头领洪威一起掌管医药。
奇袭营原本是独立的一支,名义上是文子逸的亲军,但这一次,人数从一千人扩充到三千,除了原来的温阳、马威、吉云、秦海棠四位统领之外,又提升了廉尉、曹吉、陈凯、张士潞等一些久经战阵的小头目继任百户长和虞侯,不仅如此,因为耿世延的到来,文子逸不得不让这台杀人机器又多了一些智能,那就是把崔俊臣调过来与耿世延一同掌管军务,而且崔俊臣还有一个特殊的使命,那就是观察和试图牵制耿世延。
一到达奇袭营营房,孟少陵、清远便一左一右侍立在文子逸身旁,文子逸缓步走进了主将营房,看到只有崔俊臣一人,便笑着开口搭讪道:“俊臣啊!没想到这里与我的军政司一样冷清!呵呵!”
“兄长!”崔俊臣正对着桌案上的图纸发呆,一听到文子逸的声音,连忙起身走上前去,正要躬身,文子逸连忙制止,左右看了看,然后问道:“五弟,温阳他们现在身在何处?”
“兄长,温指挥和耿大人去山中操练新兵了!这里就只有俊臣一人!”
文子逸点了点头,然后支开了身后的军士,只留孟少陵、清远两人,然后转身问崔俊臣道:“既然说到了耿大人,这段时间可有什么作为?或是什么异常?”
“兄长,我仔细观察了很长时间,还真别说,这位耿大人除了性格比较偏激之外,哪里都很出色,你看!”崔俊臣说着转身拿起了桌案上几张图纸,文子逸不明就理地接过一看,顿时一怔,图案上所画的全是奇袭营兵士的服饰和装备,除了原有的绳索和金刀之外,又多出了一些其他的细小物件,譬如一些古怪的小盒子和腰间让人看不懂的布袋。
文子逸不解地指着那些东西问道:“这些是?”
“哦,兄长,这些都是耿大人杰作!”崔俊臣指着上面的小盒子和布袋说道:“这些其实都是暗器,这个小盒子之中填载的是微箭,构造出来之后经过试炼,效果很不错,据耿大人说是攻占敌人要害之时必不可少的东西;还有这条布袋,是蕴藏毒药的,万一出奇失败,还可以用来霍乱敌人!
不过据耿大人所言这个东西还有其他有待发掘的用处,不仅如此,对于奇袭营将士的战斗方法和必修事项耿大人也做出了很多改动......”
文子逸不禁苦笑,能够让崔俊臣如此恭敬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少之又少,看来这个耿世延还真是个怪才,按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自己的奇袭营很快就会被改成是东洋忍者的翻版。
“这位耿大人到底要做什么?有到底是何方神圣?”苦笑作罢,文子逸不禁暗暗蹙起了眉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