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三、二......”文子逸整个人伏在枯草丛里,双目紧盯着正前方,在心中默念着。
又一个夜晚来临了,晚霞辉映,原本别致的风景,文子逸却无暇去观赏,因为有更加吸引他注意的所在。
远处火把通亮,又不知道有多少金人向这里赶来,温阳、秦海棠、吉云三人一直没有响应,可想而知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夜,是约定之期的最后时刻,文子逸利用白日养精蓄锐,夜晚,便是决定最终胜负的时刻,无论如何,都要尽自己的全力去搏一搏!
但马上,文子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金人似乎并没有急于经过这里去搜寻自己,况且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敢在夜里利用火把照明,那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等等,文子逸左右思忖,好一会儿才心中暗不好:金人要烧山!
“兄长,他们怎么还不赶过来?”马威瞪着一双豹眼不解地看着远处金人,低声问文子逸道。
“事情有变!”文子逸闷哼一声,还未等马威听明白,知州大人便已经学着鹧鸪鸟的声音叫了三声,这是当初奇袭营成立是文子逸突发奇想的暗语,鸟叫一声即为撤退,二声代表集中攻击,三声则意味着危险将至,分散攻击。
马威听闻不禁低声喝令道:“散开!”
大半夜的冷不防听到三声鸟叫,金人也不觉起了疑心,那边正欲纵火,便听到周围枯树上一阵噪乱,为首军官警觉地抽出腰间佩刀,对身边部下喊道:“纵火!”
一群金兵手中火把正要齐燃,四周树上的磁州奇袭兵已经纷纷落定,暗夜之中一场酣战又上演开来,金刀霍霍,奇袭兵迅速地展开攻势,金兵措手不及,顿时便有数人被割断喉,倒在血泊之中。
那位金人军官倒是眼疾手快,蓄势待发的腰刀倏地朝着落下的黑影砍去,将一名奇袭兵拦腰砍翻在地,见着身边惊慌失措的部下,那军官大喝道:“都别慌!寻找时机放火!”
刀剑碰撞声铿锵有力,火光四溅,奇袭兵凭借着绳索和金刀来往于金人丛中,并不断有其他磁州兵从各个角落飞下,可不要认为是他们在刻意卖弄,只有这样,才可以做到自保,奇袭兵也是人,被对手一刀砍中也是照死不误。
由于三天来连续酣战,直杀了两个时辰,两军将士都已经体力透支,近乎强弩之末,所以这个时候的战斗效果可想而知,磁州奇袭营将士再也没有以往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反而如同初学一般,频频有失足坠地被金人金刀群杀者,金人更加逊色,有的甚至连挥刀的双手都不能左右,致使一刀砍不死敌人,却被对手用旗鼓相当地力道反还一刀,战斗难度在不断增加,此时两军拼的已经不是绝技和战力,而是体力和耐力。
文子逸运足了十二分精神,提着长枪从战阵另一面冲击而来,与纵火的金人打作一团。
打到了最后,没有一丝气力的两军将士竟然丢掉了手中的兵刃,开始做起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负责纵火的金兵身体瘫软地用最后一丝气力将火把扔向了枯草丛和树林,这边的奇袭营将士则要么在金兵还没扔出之前奋不顾身地将火把抢下,要么顺着火把的弧线翻滚着冲上去使出吃奶劲儿扑灭火把。
只有两个人还没有扔掉兵刃,那就是两位主将:文子逸和那位军官,体力严重透支,两人挥舞兵刃的速度可想而知能有多么迟钝,千谨慎,万小心,还是有一部分火把死灰复燃,慢慢地点燃了周围的草木,两军将士都停住了,看着火把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金兵更是面显得意地看着那些劳而无功的奇袭兵,文子逸见状不禁心中一阵,火势越烧越猛,自己的袍泽弟兄在那里油尽灯枯地等死,自己却又被眼前这个难缠的家伙弄得不能全身而退!
就在这时,远处四周都变得灯火通明,一个念头闪到了文子逸的脑海中:金人烧山了得逞了!那自己的那些结拜兄弟?
文子逸丹田中一股明火顿生,物极必反,愤怒的文知州异常灵敏地挥动了手中长枪,拨开那名军官无力的弯刀,反身一跳,大步踏在一棵枯树树身之上,借着惯力回身便是一枪,胜败在此一击,文子逸近似虚脱地抬起头,这才看到,枪尖不偏不移地刺穿了那名军官的咽喉,文子逸深舒一口气,拔下枪尖险些不栽倒在地,但却仍然提着拼命提着气力,来到躺在地上听天由命的磁州兵身旁,大声喊道:“都给本官起来,这里马上就要变成火海了,咱们的赶快离开!”
但根本没人还有力气顾及他,火势蔓延飞快,阵阵烟尘飘来,让人头晕目眩,就在这时,远处又响起了喊杀声,文子逸吸多了烟尘,脑海一片空白,眼前一黑,倒在了磁州兵丛中.......
子时已过,磁州城前大股厢军已经集合完毕,赵构亲自披挂,与崔俊虎、翟杰、张康、孙远定等人立于马前,全军整装待发。
正在这时,御史林远却匆匆跑了过来,快步来到赵构马前阻拦道:“元帅且慢!”
“再不赶去,恐怕文知州性命休矣!”赵构焦急地说道,林远叹息着说道:“恐怕文知州已经不再人世了!”
“林远,你把胡说清楚!”崔俊虎一听登时就急了,怒视着林远喝道。
林远哭丧着一张脸,忧叹地开了口:“探马刚刚回报,金人逃匿的山中忽然起火,而且火势迅猛,现在已经无法控制.......”还未等林远说完,那边崔俊虎、翟杰已经炸了锅,就见这二人焦急万分地同时对赵构说道:“末将请令前去找寻我家兄长!”
赵构更是慌了手脚,崔俊虎和翟杰也不等赵构回话,扯了马缰便走,紧随其后又有不下百人的文知州亲军飞奔而去,剩下军士正要催马,林远连忙喝止道:“都给我停下!违者以军法处置!”
赵构恨恨地一甩缰绳,看着林远问道:“林御史是何居心?”林远正色地回道:“请恕下官无礼,无奈山中起火,必定会延绵千里,若是有所耽搁,磁州威矣!”
赵构无话可说,这个节骨眼上,换做是谁都要以大局为重,万般无奈之下,赵构只得将军士全部交由林远,赶往林间部署灭火事宜。
天色氤氲,子时三刻,天空开始响起阵阵闷雷,伴着道道闪电将群山严严实实地罩住,山中火龙滋生,金国国师与耶律余睹已经与一部分金兵退到了山高之处,望着山下大火,耶律余睹幸灾乐祸又近乎疯狂地冷笑道:“文参将,你不是自诩很命不该绝吗?我耶律余睹就对天盟誓,如果这一次一你还能活脱险,余睹就拜你为门下!”
金国国师看着耶律余睹这近乎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不禁撩拔着胡子发出淡淡冷笑,但就在这时,一种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东西出现了,耶律余睹顺眼望去,自己的手掌之上赫然停留着一股液体:雨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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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子逸潜意识中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自己却欲言不能,又要听到阵阵厮打声,自己想起身却无力回天,恰在此时,一股冷冰冰的液体坠落在自己的面颊上,流进了自己的嘴里,文子逸的第一反应便是:下雨了!
看到了生的希望,文子逸拼命挣扎着,试图爬起身来,天降甘霖,虽然很小,但在特殊时期也能让绝望的人振奋,大火还在燃烧,四周还在厮打,但这一小片区域却成了净土,倒在地上的宋军两军将士缓缓地抬起手,双手合拢着接食雨水,文子逸也坐了起来,依靠在一棵还没被大火涉猎的枯树旁,仰起头感受着雨水的亲近。
而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的奇袭营将士都望着火光,与金人一路缠打赶到了这里,温阳、秦海棠、吉云和还没战死的三百多名奇袭营兵士处理掉了四处纵火的金兵,赶忙来到了文子逸身边,雨越下越大,如泼似洒,恨恨地压制了山中火势,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意,耶律余睹眼见着这场大火就要被老天不留情面地一盆冷水泼灭,哪里会甘心,丧心病狂之下,竟然命手下一万两千军士倾巢而出,击杀磁州奇袭营将士和自己深恨不已的文子逸!
温阳命人搀扶起那些倒在地上身体虚弱的奇袭兵,另一面自己与吉云一道上前扶起文子逸和马威,正准备撤出山林,却不料四周又是一片喊杀声传来,这一次金人真是明目张胆的多了,温阳见状连忙叫人将受伤和体弱的兵士扶着先走,自己则与另外二百多名兵士抗敌,文子逸一把挣脱了负责搀扶自己的两名军士,长枪一挑。来到了温阳身边,温阳看着面色惨白的文知州,担心地问道:“兄长?”
“我没事!”文子逸喘息着回道,奇袭兵此时疲惫不堪,能再穿行林间的更是寥寥无几,金人已经发出了最后的攻势,文子逸与温阳二枪并立,赫然对着身后奇袭兵大喊一声,准备做出最后一搏。
寅时已过,天色也渐渐放亮,大雨仍在继续,洗礼了整座深林,一股焦灼又伴着血腥的气味充斥在空气里,两军再次碰头了,文子逸等人明显居于劣势,以寡敌众,防守是最好的方法,在几大主将的掩护下,磁州兵姐姐退后,简直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正在金兵气势高涨之时,却冷不防后军冲出数匹轻骑来,一杆熟悉的钩镰金枪开道,所向披靡,从金人军中冲出一条小径,紧随其后便是七员虎将,,再后便是百余名步兵掩杀过来。
当先一人厉喝一声报出名讳:“金枪手徐韵在此!金狗纳命来!”紧接着又传来其他几个浑厚的声音:“潞安州王阳在此!”“大刀谢忠义在此!”“先锋官柳云郑杰在此!”“你家爷爷崔俊虎在此!”“洞庭湖翟子敬在此!”........
七件兵器左冲右突,金人猝不及防,顿时慌了阵脚,文子逸憔悴不堪地惨笑了一声,转过头与温阳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