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糊涂东西,是谁交到你手上的?”胤礽脸色一派如常的询问了她事情的前后,略微沉吟了一会后便取过剪刀,亲手将荷包给缴了个粉碎,修长匀净的双手或因用力过猛的缘故而显得青筋有些暴露,本还想依着瓜尔佳氏的意思再多说几句,但瞧着胤礽的面色慢慢变得有些阴郁,便默默的住了口,二人沉默的吃完一盏茶后,胤礽便嘱咐了彩音送她回去。
出了房门正要往外走,彩音突然想起上次芽儿托她打的十个络子已经好了,一直忘了送去,便央她在院内等她一会,取了来刚巧一道送去,她便一个人在廊下晃悠,正觉无聊的时候,一扭头便瞧见了婉婷一脸欣喜匆匆忙忙的往胤礽的书房这边转来。不想撞见虚假寒暄,她索性一扭身,转去了廊角,错了个身,躲在了回廊的转弯处。
婉婷刚把书房的门推开,正要迈步跨进房内,就只听一声脆响,好好的一个茶盏便碎在了她的脚边。
“谁准你进这间书房的。。。。”胤礽的声音清冷的不带一丝的温度。
“奴才刚传,说太子要见臣妾,臣妾问了彩音,才寻到这里来的。。。。。。”婉婷的声音不似先前与她说话时那般的镇定平和,急促的呼吸显露出一丝的胆怯和敬畏。
“传你来,不过是要问问你做的糊涂事,你该遵着规矩站在偏厅等待通传才是,我的规矩,你应该一早就明白,这里,是不容你玷污的地方,滚出去。。。。。”
如此淡漠严厉的胤礽仿若他人一般的掠过一脸悲戚呆立在门口的婉婷,先身踱步跨出了书房,头也不回的往偏厅走去。
“玷污?殿下方才说的意思是觉得臣妾如果进入了这间书房便是玷污了这块地方?”
婉婷的声音有一丝的悲戚,胤礽如风般飘逸的身形顿了一顿,不置可否的继续前行。
“就因为这里是董鄂尘婉曾经待过的地方,我就永远都不能跨进这里是吗?”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
“你说我不配提她的名字?我是你的妻子,是大清朝的太子妃,胤礽,你怎么能如此的对我?”
“你早就应该明白,我除了太子妃这个名号之外,什么也不会给你不是吗?”
“胤礽,我是你的妻子,是太皇太后亲指的太子妃,我从一懂事,便全是为了你而活,我一心为你,你怎么能够如此对我?毓庆宫,是我的家,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分空间,都属于我不是吗?”
“属于你?在这座宫城里,属于你的只有一个冰冷的尊号而已,你说的很对,你是我的嫡妻,是这座毓庆宫里的太子妃,你拥有了这一切,难道这还不够吗?”
胤礽冷冷的立在院内,清风拂过枝头,隐约的有一丝丹桂的香气拂过,飘渺而疏远。
“胤礽,你该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尊号,我只是想要站在你的身边,我只是想要陪着你过一生啊。。。。”
“陪着我过一生?你会陪着我过一生的,不论我是否能够坐上那座你们梦寐以求的宝座,我和你保证,你一定会陪我过完这一生的,只怕到时候,先后悔的人会是你们。。。。”
胤礽的眼眸里投射出的倦意,让她陡然的心里一酸,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怎么就已经仿若曾经沧海一般的疲惫。
“胤礽,我知道,曾经是我做错了,是阿玛额娘的执念错了,可是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是大清的太子,尘婉她根本不配站在你的身边。。。。。”
“住口,她不配,难道你就配,你不过是托生到了好父母,身子活的尊贵些罢了,可你的心却连尘婉的一分都不如,是,她只是一个奴婢,她的出生确实也如你们所说一般,存有诟病,但是她是我爱的人,她的身体里,孕育着的是我爱新觉罗家的血脉,你们却居然趁着我不备,伙同了奴才,谋害我的孩儿,杀了尘婉,你们这等歹毒的心肠,居然还要伴着为我打算,为我筹谋的幌子,真是荒唐至极。。。。。”
胤礽动怒从来不会如此这般激动,她突然忆起曾经和尘婉一同相伴的日子,悲从中来居然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殿下,你明明就知道,我也是身不由己,阿玛额娘不过也是一心为你我,虽然我并未能保住尘婉,但殿下你应该清楚我是如何拼死护下那个孩子的,如今,你怎能这般对我?”
“瓜尔佳婉婷,你听好了,如若不是当日你偷梁换柱保住了我与尘婉的血脉,今日,你早就该去陪尘婉,给她当牛做马了,还有,我警告你,宫中那些个肮脏之事,你若再敢对玲珑说一星半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对你不客气。。。”
“肮脏之事?我与阿玛额娘处处为你筹谋,处处为你周旋,你却说这些个是肮脏之事?胤礽,你生来就是太子,日后便是九五之尊,你的存在,是多少人心中的毒刺,多少人睡梦中的梦魇,我说于玲珑听,不过是希望借着她与你的亲近,好歹让你重视上一二分,我知道你自小便不屑这些,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输不起,大清也不输不起不是吗?”
“好一句,输不起,皇祖奶奶确实是没有看错人,可是你们问过我吗?你们问过我希望怎么生活?希望做这个太子吗?”
胤礽的神情悲戚而落寞,字字句句的控诉像是针扎般的刺在她的心上,婉婷惊恐的冲上前去捂住他的嘴巴,却被一把推开跌坐在了地上。
“今日的事情就到此为止,我循着你们的希望,好好做这个太子,你也遵着我的准则,平安度日便好,蒙古公主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你不要再去防着大阿哥,慧妃和明珠那边,随他们去吧,如若皇阿玛真的相信我是那无视伦常的儿子,那便索性一了百了,遂了我的愿,脱了我这身黄袍子吧,玲珑自小性子淡薄,难得与人交好,她若是喜欢琪琪格,便依着她的性子,不要再去和她说宫中这些为了权力尔虞我诈的事情,我活的不自在,却希望她能替着我活的自在些罢了,你希望的,我都可以给你,只是不要再企图碰触我私有的这一块,尘婉的事情,不会在我的生命中出现第二次,你听懂了吗?”
“太皇太后曾经说过,答应你养着玲珑,是她生前做过的一大错事,如今,臣妾算是明白了,殿下你不要忘了,玲珑是一个宗室格格,留不留的住她,不是殿下你说了算。。。。。”
“那你就瞧着,看我能不能留得住。。。。。”胤礽冷漠的一笑,眼眸中闪射的坚定,仿似立在云霄般的藐视众生。
“如果大阿哥此番的行事,会连累了玲珑,殿下会如何?”
“杀。。。。。。”
院落里的阳光还是很明朗,她窝在角落里的身躯却觉得越来越寒冷,她不知道婉婷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瞧着胤礽疏离而锐利的背影渐渐消失,有一种恐惧,慢慢的由心底漾开。
彩音寻着她的时候,虽然没有细说什么,但她知道,彩音心中自是有些明白她此刻的异样,否则不会护着她回了阁里,便急着回去,胤礽只怕是一会就会来的吧,脑袋有些疼痛,唤了两声芽儿,却没有寻到人,倒是一向在院外伺候的葡萄,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
“格格吉祥。。。。”
这个葡萄是去年刚进宫的,年纪才刚满十一,虽说与她同岁,却生的格外稚嫩,憨憨厚厚圆滚滚的像颗葡萄,她瞧着可爱,便求了胤礽留在了院子里,改了名,葡萄性子憨厚,喜欢跟在芽儿后面,但是总是笨手笨脚的,留不在屋子里当差,便分了份闲事,待在屋子外间守门。
“芽儿去哪了?”
“回格格的话,芽儿姐姐一个时辰前,被三福晋唤去了园子里,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三福晋今个入宫了?”虽然她与胤祉挺亲近的,但是这个去年大婚的三福晋,就接触的少之又少了,除了大婚时瞧过的几眼,就是年节时候,请安时的匆匆几瞥,印象中是个美人,眼神里却着实让人有些生寒。
“三福晋唤了芽儿去做什么?”
“奴婢也不清楚,来的姑娘很客气,只是单独与芽儿姐姐说了几句话,芽儿姐姐便嘱咐了奴婢守在屋门前,等着格格回来,说她去去就回。。。。。。”
这边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芽儿神色飞扬的迈进了屋子里,福了个身请安。葡萄瞧着芽儿回来了,便要告退,她忙嘱咐了一句,说她乏了,要是太子来了,就回她睡了,晚些时候她再去请安。葡萄乖巧的记下出了门外。
其实不用猜,她也知道芽儿心中的小心思,若是平常,她也乐意听听,甚至动过心思,求胤祉,收了芽儿,只是今日,她确实是有些乏了,胤礽方才的种种,还在脑海里闪现,琪琪格的坦率,多尔济的不羁,康熙的圣旨,后日的册封,还有绞碎了的荷包,大阿哥的计量,一切的一切都搅合着她的心,杂乱的像一锅粥般的翻滚。芽儿许是瞧出了她的烦躁,伺候她换过常服之后,便退了出去,留她一人平躺在榻上,胡思乱想。
大阿哥的性子一直都较莽撞,虽说自小因是长子的缘故,总被拿与胤礽作比较,但是却没想过他真的会对那个位子心存了奢想,这次荷包的事件,听婉婷和胤礽的对话,她猜想应该是大阿哥那派的作为,只是她不明白多尔济与琪琪格入京的时候,胤褆并不在京中,他又是如何知道琪琪格暗中喜欢上了胤礽?琪琪格入京之后,并不喜欢与其他皇室子弟亲近,除了她之外,打过交道的也就只有九九和老十,她虽然知道琪琪格对于胤礽芳心暗许,但她也提点过他们,这种感情,如果没有确定的指婚圣旨,便只能永远深埋在心底,多尔济虽然宠着琪琪格,但也是有分寸之人,怎会拿全族人的性命来豪赌?那么那个荷包,又是谁做的?琪琪格?抑或是想要污蔑之人的所为?越想越乱,越想心情越差,虽然努力克制但婉婷的话时不时的又跑出来提醒她,这宫中暗线密布的分不清敌友,她该怎么做?她又能怎么做?
“格格已经睡了,九阿哥,您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吧。。。。。”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着呢,你们这些奴才也不提点着点,现在这般睡着,晚上岂不是又要熬着,总惯着她这些毛病,身子如何受的了。。。。。。”
胤禟不管不问的,硬就闯了进来,瞧见她衣衫完整的躺在榻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哪里像是歇觉的样子:“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芽儿说你睡着呢,这脸色又是怎么了?”
懒得搭理他,便翻了身,躲开了他的注视,继续闷闷不乐,直急的这个小爷,叠声嚷着就要传太医。
“玲珑,早上你不是还好好的,太子妃叫你去做什么?是不是她欺负你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我没怎么,就是不想说话而已。。。。。”
“你这架子是越来越大了啊,瞧着我也不见礼,问你两句话,你就这么回我,你当心我去额娘面前告状,让苏沫儿姑姑来收拾你。。。。。。”
“你去啊,去啊,你是主子,你想收拾谁,就可以收拾谁,我不愿说话怎么了,我就是不愿说话,你去告诉姑姑,你去告诉宜妃娘娘,禁我的足,罚我的跪,最好一鼓作气把我赶出宫去才好,一了百了。。。。。。。”不知哪里来的邪火,每每和胤禟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特别火爆,话也说的特别冲,明明今天的气就不该朝着他撒,但是没由来的就撒泼了起来,一急一恼,竟然呜咽出了声。
“玲珑,我那是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又当真了,咱们这般说话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今个你是怎么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是从额娘那里听着这个信,便急急跑来安慰你,你看,我这话还没说两句,你就自个哭成了这样,你舍不得给,咱就不给,你不愿去和三哥说,我替你去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太子,他的话准保有用。。。。。。”
什么和什么啊,胤禟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听的她一个脑袋两个大,无辜的大眼睛,直盯着胤禟心里发毛。
“中午的时候,我听额娘说,三嫂求了芽儿去给三哥做侧室,荣妃娘娘应了,寻了芽儿问话,虽说荣妃娘娘发话要等三哥回来之后,再定,但我瞧着,八成是板上钉钉,十成十的了。。。。。”
怪不得方才芽儿回来时,满面红光,一副小女儿姿态,虽然心里酸酸的,但想想,人往高处走,芽儿希望能攀上这门亲事又有什么错呢,只是,这三福晋怎么会如此上心的帮芽儿,难道还有些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玲珑,你说话呀,芽儿是你的丫头,你救了她,带她进宫,你若不愿,即便是荣妃娘娘发话,也是。。。。。。”
“我为何要不愿呢?芽儿是个好姑娘,若真是能嫁给三哥哥,我自然是千般愿意,万般满意的,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不是嘛。。。。。”
“你瞧瞧你这性子,明明心里就不痛快,为何非要装作这般大度,谁不知道,你在这宫里,与谁都不交心,只有这芽儿,虽说只是个奴才,你却拿她当宝一般的养着,现如今,她大了,心气就高了,人家给了个高枝,她问都不问你这个主子,就满心欢喜的应了,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所以人人都骑在你头上欺负你,三哥想要个侧室,大选之后自然会有好的送上门去,哪里偏要个嫡福晋来求,莫不是你这里好的,就都要送于别人,徒留你孤零零的一个。。。。。”
知道胤禟是心疼她,维护她,可是她真的不想阻了芽儿的前程,当日救下她时,她便不愿带她进入这深宫牢笼,今日,芽儿如果真的可以入了三阿哥府,一是可以全了芽儿对胤祉的一片心,二是可以离开这紫禁城,生活在宫外,虽说仍是有所限制,但到底是好过这永远翻不出去的宫墙。
“其实我从未想过要留芽儿在身边一世,倘若没有今日,我也会在合适的时机去为她求的,三哥哥是个好人,芽儿托付给她,玲珑很放心,世事无常,或许有一天,我们都散了,芽儿也有个好归宿,不枉她跟了我这一路。。。。。”
“什么散了,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自小就在一起,即使我们日后出了宫,你也总是会与我们在一处的,哪里有散了一说。。。。。”
“终有一天,我们是会散的,胤禟,我想出宫,我想离开这里。。。。。”
“玲珑,你想出宫,我就带你出宫,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可好?”胤禟的眼眸里一片赤诚,滚烫的像是要把她融化了一半的炽热。
“好,如果有一天,你能抛开这身份尊贵,富甲一方,闲散自由的时候,你就来带我走,可好?”她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胤禟花在她身上的这些心思,只是,她的命运,她自己都参不透,又谈何接受?
“玲珑,只要你愿意,不管你在哪里,何等境况,我都会去迎你,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只要,你选的人,是我,是我爱新觉罗·胤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