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自然好奇斯媚与谢家的关系，话题一引过去，杨氏就有意无意问了起来。斯媚早有预备，便把自己和谢丰砚的关系推得一干二净，只说因为当日住在乡下时识得谢家的亲戚，迁到青州城便得他家多方照顾，如此仁善人家必有好报云云。杨氏听闻之后不由感慨道：“常日里听见人说谢家这位少爷好，果然是有来历的。也可见外边那些传言信不得。”斯媚适时地微微一愣，问：“什么传言？”
杨氏自知失言，抿唇一笑：“横竖不过那些杂话罢了。大姑娘可想去侧院里看看府上的小少爷？”斯媚情知她在拿话岔开去，当下微有喜意地站起身来：“自然想去见识见识的，只是怕添乱。”杨氏笑道：“便是这时辰也好歇息了，否则我们也是断不去那边的。”说着吩咐丫鬟去取了盏补品，两个人领了七八个丫鬟媳妇颇有些浩浩荡荡地往侧院行去。
斯媚踏进侧院，便看见院子里几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正在玩闹，另有两个十三四岁颇显沉稳的少年坐在一边聊天，看见杨氏便起身行礼，其中一个好奇地偷偷看了斯媚一眼。这时其他的孩子也都注意到一行人，纷纷停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杨氏对那群孩子笑笑，便问偷看斯媚的那名少年：“震儿，今日你居然不曾被先生罚写字？”
那少年一下子红了脸，“舅妈说什么呢。”
杨氏哈哈一笑，回头向斯媚道：“这是他大姑姑的儿子柏震，都十三了还成日没心没肺地闹。如今最恨得人牙痒痒的就是这皮猴子，最得人疼的怕就是你们府上的小少爷了。”正说着，旁边的书房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地咳嗽：“是老三媳妇么？”杨氏立刻敛了神色，恭恭敬敬地答：“是。媳妇儿带斯家大姑娘过来看看。”一面给斯媚使了个眼色。斯媚也凝神肃气，道：“晚辈斯家长女斯媚，前来拜见老先生。”
屋子里贺老夫子沉吟了片刻，道：“都请进来罢。”
这还是斯媚第一次见这位老夫子。大约六十来岁年纪，想是常年劳心地缘故，头发业已全白，眉头和嘴角刀刻般地皱纹让他显得非常严厉，但脸色红润，精神也健旺（斯媚腹诽中：就这么每天喝补品，脸色不好才怪）。这间小书房里只摆了一张梨花木大案，摊着一幅写到一半的字，墨迹淋漓，气势雄浑，但斯媚囧然地发现自己一个字也不认得，果然好书法也是曲高和寡啊。贺老夫子摆摆手让杨氏将那一盅补品放在一边，凝神打量着行完礼起身的斯媚，半晌道：“听闻世兰说，是你做主要让他进学？这孩子入学虽晚了些，但胜在心思敏捷，又肯下苦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错。”
斯媚低头微笑：“家父当初并不曾好生教得幼弟学问，如今多赖老先生教导。晚辈但得他明白道理，行事端正，便是家门大幸。”
贺夫子满意地点点头，忽而话锋一转：“世兰经书虽不曾领会得多，诗词上却胜人一筹。老夫曾使他默过几篇姑娘所教的诗词，想是老夫见识浅陋了，有些并不曾看出出处。”他向案头翻了翻，抽出几张纸来。斯媚略抬眼一看，几乎头大如斗，最上面一张分明便是李白的那首《上李邕》！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看墨迹，这首诗写下来也不是一二日工夫了。斯媚不知道世兰究竟有多少诗默写给贺夫子看过，只得故作镇定地笑道：“家父在日，薄有才名。这些诗不过是晚辈整理遗物时找到的，想必是家父闲来收集的前人旧作，因见他好，便拿来教幼弟识字了。”把这些诗推在斯远亭头上大概是最好的做法，横竖斯大才子当年颇负才名，而且如今死无对证——想到这里，斯媚不由得有些抱歉，心底念叨：“这副身体好歹是你亲生的，我喊你一声爹爹也不为过，如今抬出你来挡一挡，还请你千万别介意才是。”那贺老夫子似信非信地上下看了斯媚几眼，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说法又天衣无缝，便叹了口气：“幸而这些诗作也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既然如此，不知可否誊抄出来借老夫一观？”
斯媚知道他这么说是尊重斯远亭遗物、不好求借的意思，便应承得爽快：“晚辈这就回去命人抄一份，晚上便给老先生送来。”话音未落，贺杨氏在一边笑道：“这是什么话？便要抄，什么时候抄不得。今日用了饭再去。”
斯媚含笑道：“夫人盛情，原不敢却，只是今日家中实在不便，改日必定上门叨扰。”她说得坚决，况且贺老夫子惦记着诗稿，便发话道：“也罢，老三媳妇，你也别强留了。如今两家隔得近，来往的日子尽是有的。”贺杨氏低头答是，贺老夫子又道：“世兰那孩子还在大书房温书，虽说用功是好的，但也不可太过。大姑娘今日趁便把他也带回去罢，只说我准了他半日假便是。”
这话说得有几分送客的意思，杨氏不由抱歉地看了斯媚一眼，见她毫无愠色方放下心来。其实斯媚是特别、非常、极端地了解盛唐诗作在文学上有多高的造诣和地位，因此也明白贺老夫子有多惦记这些诗稿，心下便毫无怒意，不过有些想发笑而已。她顺水推舟地向贺家提出告辞，杨氏立刻命人去通知严五，一面又引着斯媚到大书房。扶摇立在案边正研磨，看见斯媚，一脸的诧异：“夫人、大姑娘？”
世兰这才从书堆里抬起头来。
斯媚忽然愣住了。
平日里世兰早去晚归，每日不过晨昏时才来匆匆一见自己与婉娘，她尚且没有注意到这孩子比起同龄人竟然憔悴了许多。斯媚看着世兰瘦下来因此显得格外大的眼睛，明显的黑眼圈，案边厚厚的书卷和一叠一寸来高写过的字纸，不由又想起院子里玩闹的几名孩童以及柏震偷眼看自己时狡黠的神气，一时居然哽住了，旋即吩咐：“扶摇，收拾东西。我们回家。”扶摇愣了愣，哦了一声，连忙收拾书本笔墨。世兰皱着眉伸手按住面前摊开的书卷，问：“这是怎么了？我要到晚上才回去的，姐姐先走罢。”
杨氏隔窗道：“你跟你姐姐回家罢，明日再来。先生准了半日的假。”
世兰还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地要准我假做什么？”
斯媚恨也不是，心疼也不是，脸色都变了，一摔手道：“你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这也能叫‘好端端地’？”她一转身又跟窗外杨氏赔礼，“让夫人见笑了。我这就带他回去，改日再来拜访罢。诗稿今晚必定命人送到府上。”
============================森罗有话说===========================
今天是端午节，大家吃粽子了没有？
我最近好像一直在吃粽子，前天，昨天，今天……昨天还在和朋友围绕“哪天是端午节”这个话题研究了半天，最后结果居然还是错的－－b，两套历法就是这点不方便。
给大家送上小小的节日祝福，森罗真心感谢每一个点击、收藏、评论和推荐，虽然刚刚起步，但是我会加油努力写下去，并且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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