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三天过去,扎兰一行人专门捡堪称“路断人稀”的地界走,日夜轮班,也亏得他们的马匹带得不仅多而且精良,居然能扎扎实实撑了下来。而斯媚每日照顾被定时灌药的人造病号褚瑛,表现得非常老实,她不过是个小姑娘,这群离家在外的汉子便也放松了不少警惕心,偶尔还拿她来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扎兰似乎下了什么命令,这些人最多也不过是口头上占占便宜,没人真敢动手。
斯媚逐渐掌握了这些人的脾气,火爆,直率,好酒,勇猛近乎血腥,尤其是,绝对忠诚,事实上斯媚觉得这样的日子比和正经的文明族类相处要轻松得多。但她还是很怕扎兰,这个人太过野气和匪气,并且不像是纯粹的狼,眼底带了一丝狡诈的狐狸气,每次被他看一眼都有种被算计了的错觉。
斯媚信奉的教条是宁可遇见张飞不可遇见孔明,遇见张飞还不过是被打死,遇见孔明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现在的状况是一个孔明带着一群张飞,她不敢惹——但就偏偏有不长眼的专往死路里钻。路断人稀的地界除了自然因素不够好之外往往是还有人祸,七月初四中午,这些人祸便很老套地出现在一个山谷口上。
三四十人,稀稀拉拉站在那里,刀枪棍棒之类武器拉拉杂杂摆出来一堆,实在不像是匪徒。斯媚从车里往外看了一眼,结论是:乌合之众。但扎兰的族人们都是一脸兴奋、摩拳擦掌,褚瑛勉强撑起身子,低声道:“扎兰是戎益族的人,这段日子不能惹祸,估计早就忍不住了罢。”
斯媚从旁边拖过几卷布料来权当靠枕塞在他身后,微微不信:“戎益族的人那么好战?”
“我亲眼见过他们一个十三岁的小王女带着一队侍女猎狼。”褚瑛摇摇头,唇边一丝苦笑,“你若是怕做噩梦,最好是不要再看。”
斯媚想了想,放下车帘,把自己整个人埋进布堆里,道:“我不是佛爷,如今自身难保,也顾不得悲天悯人了,索性来个眼不见为净。”褚瑛居然赞许地点了点头。他一直被灌着药,强撑着说这么些话已经累得紧,便也合目休息起来。
不片刻马车外一片喧闹陡然爆发,刀枪碰撞声、喊杀声、马嘶声,混合着几声变了调的尖利惨呼和蔓延开的血腥气味,斯媚整个人陷在布堆里依然觉得毛骨悚然。不管起初说得再怎样轻巧,当真身临其境她还是忍不住脸色泛白。
车窗外传来一声利器切割进身体的钝响,有人重重倒了下去,格尔冬的声音笑道:“这群人不错——你们两个可要小心待好了!”
褚瑛转眼瞥见斯媚裁布料的那柄小刀,眼里光芒一闪,随即湮灭:“你们若不给我灌这些药,我待得只怕比现在好。”
格尔冬哈哈大笑:“扎兰头人说了,卜述是个养不熟的小狼崽子,倘若不灌药,只怕早就和老鹰一样飞了几千里远了!”他一面说,一面居然还拿刀挑起车窗的帘子,探进头来,看着斯媚还在微微颤抖的背咂咂嘴做了个滑稽的表情。褚瑛冷哼一声,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格尔冬头也不回地左手拔出腰间匕首反手一挥,正划开另一个冲自己扑上来的人的前额,血浆飞溅,留下一道可怖的痕迹。他笑着抽回了腰刀,窗帘落下来,褚瑛看了看帘子上沾的血,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
扎兰一行不过十一人,但不到一盏茶时间便斩杀了近三十名匪徒。稍机灵些的山匪见势头不好早早溜走,倒捡回了一条性命,其他人的尸首被格尔冬带人堆做一堆点火烧了个干净。血腥气、皮肉毛发烧焦的气味四下弥漫,斯媚躲到车队一侧的草丛里吐了个痛快,待重新上路时,一张脸居然比褚瑛还要苍白。褚瑛无奈地看看她,挪开一点身子道:“你过来且躺会儿。”
斯媚不想和他挤在一处,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她一开口,不小心吸进一股气味,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一日吃的东西早吐得七七八八,待晚间车队停下来做晚饭,斯媚一看见扎兰手里暗红色的肉干便一个激灵,原本饥肠辘辘的肠胃顿时有造反迹象。褚瑛就着她的手喝下去一口麦粥,忽然发现她僵住不动,不由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不动声色:“我自己喝吧。”
斯媚胡乱恩了一声,放下碗勺,掀起车帘爬了进去。她确实受了刺激,又累又饿,躺在车里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而褚瑛慢慢地自己喝完了粥,格尔冬又走过来给他灌了两口药,便轻轻松松地将他的身子提起来塞进了车里。
马车空间实在有限,但斯媚还是用布匹在两人之间做了道隔断。褚瑛被格尔冬放在靠外的一面,他一直低着头,直到车帘被放下才侧过眼看一看布料那边女孩子小小的睡脸,摇摇头躺了下来。格尔冬没有看到,斯媚也没有看到,褚瑛躺倒之后抓过塞在马车角落缝隙里的一块布来掩了唇,悄悄吐出一口淡灰黄色的药汁。
这一夜,斯媚睡的并不安稳。噩梦里都是那群被杀死的山匪,阴阴地站在她面前,然后一柄柄马刀或砍或劈,鲜血淋漓,惨叫声像狼嚎。褚瑛睁着眼听她在睡梦里辗转反侧,犹豫良久,伸手从布匹间探过去,寻了她的手指,一把牢牢抓住。斯媚起先是整个人蓦然一凛,惊醒过来;但紧接着她放松了身体,下意识地握紧了褚瑛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冷硬的手指,小声地喊:“褚瑛。”
她还不是很清醒,因此不曾称呼“褚小公子”,也不是进来的你我想称。但褚瑛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轻轻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带我走么?”
斯媚摇摇头,旋即清醒了点,意识到自己再怎么摇头他也看不见:“因为你的家世?”
褚瑛低低一声苦笑:“倒是因为我的身份没错,但不是我爹——我娘,是死了的老戎益王的小女儿,新戎益王的胞妹。扎兰·阿颉,是我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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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罗的念叨:
哎,码字不难,无脑才是无奈的。
下一章应该是褚瑛的身世。
确切说,森罗自己,喜欢扎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