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至忠只有一人,韦家有四人,好在韦安石还有点讲良心,始终不开口。可还是有三韦把门,韦嗣立说道:“韦家事小,国家事大。萧相公,不是他一点点投靠朝廷。我只是担心这是与虎谋皮,饮鸠止渴。”
张说这一回有了萧至忠帮腔,底子稍微硬了一点,大声说道:“陛下,三韦相公说得谬矣。饮鸩止渴还是饮梅止渴,未必可知。但臣知道,还有得饮。如果让某些人再操纵下去,臣看连鸩都没有得饮了。”
韦温怒道:“张侍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在这个大殿上燕参军血迹未干,请问他愿意想死,这才说出那番话的?这是为了国家,为了陛下,才冒死犯谏。宗晋卿命飞骑将击杀燕参军,经过陛下允许的吗?是谁给宗晋卿的胆量与权利的?为什么飞骑不经圣旨,居然让宗晋卿调动了?你们口口声声说别人谋反,说别人叛逆,我问你们,现在陛下还是陛下吗?你们有没有将陛下当作皇上?是谁想谋反了?”
张说说完,伏在李显脚下号淘大哭。
虽然有六分伪装,打悲情牌,也有四分真情。
但这个问题就大条了。
殿中有许多大臣脸上色变,萧至忠眼中露出赞赏,心里想到,孺子可教也。
不说李显下达圣旨,但血营四百万石粮食依然无法调动。这中间扯皮的事很多。就是现在再下旨改正都不行,又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妖蛾子。直接说宗晋卿击杀燕钦融的事,这可是当着李显的面发生的,想狡辨都无法狡辨。
“陛下,臣弹刻张说,他明为调和,实际与反贼王画是一伙的。现在又挑拨皇上与皇后的关系,请下旨将他处斩。”韦温说道。
“休得胡说!”韦安石大声怒斥。他心里骂道,你这个蠢货,皇上现在本来对皇后就不快了。如果以前,还有利用这一招对付张说,现在不管用了。而且张说是一个堂堂的礼部侍郎,那也是朝中的高级官员,说杀就杀的?就是谋反,也要证据。就是有了证据,如果不太明显,也顶多是一个流放贬职之罪,击杀?你真以为你是皇上了?
张说听了一抹眼泪,站了起来说道:“四韦相公,我知道现在皇上被你们驾空,有本事你就来杀啊?为了陛下,为了国家,我何惜一条生命?我再问你,我只说了宗晋卿,说了一些大臣,说过皇后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且还居然当着皇上的面,就来击杀一个侍郎。你们到底将皇上当作了什么?就是二张在世,也没有你们猖獗吧?”
“你这个悖逆的侍郎!”韦温晕了。
但这样吵下去,肯定是没有一个结果的。而张说的义无反顾,终于激起了张仁愿的血性。
可就是这样,他也不想加入这场争斗当中,而是很巧妙地说道:“臣别的不知道,只善长军事,能不能听臣一言?”
“张卿,请说,”李显开了口,可是在座的都听到他咬了咬牙,不知是恨张说,还是恨诸韦掌政。
“臣以为现在问题重点是朝廷已经调集了三十万军队,有近十万军队陆续地开赴到各州县。这三十万军队能不能起效果。不求有功,只要能守住各州县不失,那么没有必要与血营妥协。如果三十万军队都守不住各州县,甚至有可能连京兆也保不住,那么为了国家,我们还是拉拢为妙。”
专家就是专家,这一句话大家都不吭声了。如果三十万军队再推上去,都没有用的话。整个大唐有多少军队?况且幽州也要派大军驻防,默啜可不是一个好东西。剑南各州也要防备吐蕃。还有各个重要的州府防止那个菊花绽放。如果再算上岭南。只要三十万军队顶不住,那不是对付血营的问题了,有可能唐朝都能瓦解。
“那么张卿认为有多少把握?”
“这一支血营将领中,我知道一些人,比如萧嵩、张孝嵩,还有其他一些人,十分优秀。似乎现在又成长了一分。就是士兵原来的士兵也只是四五千人,早就面目皆非。臣也不大了解,更不能勉强猜测。不过有一个人可以征求他的意见。”
“是谁?”
“宗侍郎,他与王画交过手,对血营有很深的印象。从他嘴中得到的答案,才更为可靠。”
“不行,宗楚客是血营手下败将,有什么权利说出答案?”韦温急切地回答道。原来以为宗楚客是一个人物,结果狗屁不是嘛。而且血营为什么送他那么多钱,这中间总让他感到有些猫腻。
张仁愿看到韦温的样子,尽管心里面明知道多事不妙,可忍不住说道:“韦少保,你读过《春秋》没有?”
“那又有何关系?”
韦安石已经低下了头,韦温今天丢尽了韦家的脸面。
“那么你知不知道崤之战?知不知道被晋国俘虏的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其中孟明视两次败于晋军之手,可最后结果呢?宗楚客这才一败,古今中外,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要说王画未败,血营成立之初,每每残胜,这一次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居然让默啜逃脱,与失败也无异。这个道理你不懂?况且宗侍郎与你们关系密切。仅仅因为一败,现在就对他诽谤不止,我是一个外人,听到你这句话都感到心寒。而且当初推荐他前去领兵的,好象韦少保,你是最出力的一个人。难道你是六月天,说变脸就变脸?”
韦温嘴张了张,不能说话了。
张说忍不住抹了一下泪花,笑了起来。
可是笑完了后,他猛然想起一件事,大声说道:“不可,王画说了二十天为限,现在又过了一天,只剩下十一天,如果再等到宗楚客回来,大家推扯,时间来不及了。”
张仁愿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本来是一个好好的主意,如果让宗楚客来说,他大败于血营之手,对血营畏之如虎,侥幸生还,现在会怎么说?难道说行,那为什么你败得这么惨。况且现在他命也保住了,既然王画也有和的打算,他会顾国家的利益?最后十有八九会提出和,并且夸张血营的力量。可是韦温反对,那在情理当中,为什么你张说也反对。
我还成了两头不是人了。
但张说也有道理,从洛阳到长安整两千里路,用快马三天就可以到达。甚至都要不了三天,换马换驿卒,速度更快。这一次血营调动兵力,也就是这种方式送到洛阳的。
马能换,可人不能换,自己能日夜不停骑在马上奔跑?等宗楚客回来,然后再拖拉一下,最少七八天过去了。还剩下三四天,自己长翅膀也飞不到灵州。
然而李显忽然强硬起来,他说道:“就依张卿之言,立即派人将宗楚客用快马押来。”
没有用喊,没有用请,可见李显对宗楚客的厌恶,整二十万人呐,换作谁都心疼。还好,血营将大部保留下来,不过现在似乎也不大妙了,大部是保留下来的,属于各州发放下去,成了他的力量了。还有一部分成了他谈判的本钱了。能不对宗楚客生气吗?
说完了,一拂衣袖说道:“散。”
大臣离开,李显也离开了,又去找唐休璟。
也不能说他没有找到人,对付血营牵涉到许多军事,老唐能文能武,与王画没有多少来往,与韦氏、李旦也没有什么来往。现在李显渐渐醒悟过来,对自己最忠心的还是死去的老魏与现在的老唐。
还有两个人也能商量商量,张仁愿,可李显还是有些担心他与王画扯不清。另一个就是萧至忠,不过李显心中有一些顾忌。第一个就是萧至忠与韦氏成了亲戚,虽然朝堂上刚正不阿,可也有点不大放心。还有一个原因,为什么萧至忠到现在不倒台呢?这一想更让他有些顾忌了。现在王画罗列了那么一大堆名臣,却没有将萧至忠放在榜上,更证实了他心中的想法。
实际上萧至忠很冤枉的,当初结亲,是韦氏相求,主要还是李显也求过,萧至忠没有办法才同意下来的。
王画这件事更冤枉,王画没有将他列入名臣主要是他相助太平公主,你一个大男人,好好帮什么公主,难道从武则天不够,再添韦氏,然后再来太平公主?还嫌天下不够乱的?当然这也是萧至忠一个污点,不过总体来说,他对唐朝的贡献比韦安石只高不低的。
但因为这个污点,不但王画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以后也注定了他悲惨的命运。
来到老唐家中。
实际上老唐看到李显前来,心中也麻麻的,不是感动,是担心。心想俺一个老头子,都退休了,你总是往我家里跑,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没有办法,只好相迎。
李显将事情一说,老唐想了一会儿说道:“张仁愿说得也对,这件事是和是战,关系到朝廷以后的走向。还是等宗楚客回来,了解更多的情况再做定论。虽然王画给了张说二十天,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大不了先让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过去,让他休战。”
“这么说这一次血营是真战了?”
“肯定是真战。如果是谋反,更要真战。就是不是谋反,如张说所说,他全心全意对付吐蕃人,也不想朝廷以后继续拖后腿。所以逼迫某些人一下,这才能与某些人达到和议,以后没有后顾之忧。”
李显听了又是羞愧又是闷燥。
老唐没有将话挑明,但不是说血营逼迫朝廷,也不是说血营与朝廷达成和议,而是说某些人。这样说,十分耐人寻味。
他踱了几步又问道:“那一种可能性大。”
老唐虽然不想伸这个头,可是他也不能抹了良心,况且这个头也不是他伸的,是张说伸的,张仁愿与萧至忠附从过,因此立即答道:“后者。但朝廷继续动兵,那就是前者。”
李显听了不语,这个结论与张说的心无反意,势逼其反性质差不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这里有一张名单,是王画与张说谈话时,无意中评议了一下朝中名臣的,唐卿,你看看。”
老唐接过了名单,人很多,达到三十个人。虽然因为是王画无心评议,说得不多,可也大约说了他们的长处,只要根据他们的长处任命官职,就能搭起来一套清明高效的领导班子。
而且这三十个人有的老唐注意了,有的还真没有注意,现在看着这份名单,仔细想来,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不过这只能想一想,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等于一下子将韦氏基业催毁了。那么逼得韦氏狗急跳墙,有可能李显连明天早上都活不了。
所以他将名单住桌子上一放说道:“陛下,老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说。”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羽林军可在你掌握之中?”
别看羽林军上了战场,有可能很糟,但他们拱卫着京畿要地,特别是皇城的安全,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唐朝最重要的军队。
老唐只一句话,就将李显问蔫了。
“陛下,就是调动大臣,切不可操之过急。但调肯定是调动的。实际上说到底,根子还在陛下啊。”
“怎么在我身上?”
“如果陛下奋发图强,国家富强,政通人和,就是王画敢与朝廷作对,请问又有几个百姓愿意附从于他?”
“可他用的大多数是胡兵。”
“就是胡兵又如何?如果陛下振作,官员乐为陛下所用,将士乐为陛下战死,就象太宗一样,试问王画敢与朝廷作对否?再说太宗横扫突厥、吐谷浑与吐蕃,用过多少胡兵胡将?李靖三千铁骑,纵横大漠,其中又有几个胡兵?”
从本质上来说,北方游牧民族所居之地,天气寒冷,条件艰苦,造成民风剽悍,加上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精湛,又以肉食为主餐,体格也比普通汉人强壮。因此,平均身体素质还是高于汉人。但这也不是绝对,主要还是看领兵的将领,国力,士气。陈庆之用的是最柔弱的江南兵,只是七千人,在几十万胡军指东打西,都将这些胡人打寒了心。朱元璋也是以和州兵为主,驱逐了元蒙。
所以老唐的话说得合情合理,李显同样不能反驳。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朕大不了同意将公主下嫁给他,这样行不行?”
“陛下啊,王画等了迎娶公主,一等多少年了?但等来的是什么结果?那时候他是一个人,能等得起。现在他后面是大洋洲三百多万人,八州一百多万人,几十万将士,他敢为公主一个人,不考虑这些百姓与将士。如果要和也就是和,要战也就是战,就是将公主下嫁,也于事无补。就是为了公主的幸福下嫁,也不能在这时候下嫁,图让天下人笑话。”
“是啊,听唐卿一席话,使朕茅塞顿开。”
老唐嘴角抽动了一下,心想,不是我一席话多高明,是你不够聪明。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皇上聪明,何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当然,李显也不是一无是处,总体来说,他是一个老好人,因此,许多大臣痛恨他不作为,放权给韦氏胡作非为,对他本人来说,想恨还是恨不起来的。
“那朕怎么办?”
老唐说道:“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
我也只有说这么多了,如果我说你用那一个大臣,做什么官职,事情传出去,自己死得要多快就有多快。这个担子自己担不起,只有让李旦去担一担吧。
“你是说相王?”李显脸上一阵犹豫不决。
“陛下,去吧,现在到了什么时候了?不管怎么说,他身上流着的是李家的血脉。”
说完了,将眼睛一闭。
李显只好再次来到相王府,然而中门打开,下人却禀报说相王不在。再问,不知道。
李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这几个下人的眼神,忽然再想到老唐说话半吐半露的样子,忽然会意过来了,原来自己现在整成了一个瘟神了。
老四这是不想替自己挑这个担子,因此主动避过自己,逃脱嫌疑啊。
但怎么办呢?
李显站在相王府里,想不出来一个好主意,于是立即拿来纸笔写了一行字:相王不欲见朕,奈何?
不好意思传口谕了,而且对身边的太监李显都开始不大放心。想到自己是瘟神,老唐对自己忠心耿耿,也不想将老唐往火坑里推。
写好封了起来让太监送到老唐府上。
一会儿老唐回了一封信。
李显找打开一看,叫了声:“妙。”
于是立即派人回皇宫拿一样东西来,什么东西?李渊、李世民、李治的画像,然后交给李旦府上的下人说道:“朕知道你们晓得皇弟在什么地方,立即将这个东西送给他。”
你不看我面子,看不看祖宗的面子?
看着李旦下人离开,李显得意地用牙签剔着牙,心想,好歹老天还留了一条生路给自己,让老唐活在世上。
他高兴了,李旦躲藏在后面,看着这几幅画像,活活气死,不由地怒骂:“你个老三,将国家弄成这个样子,现在拿几位先皇的画像来压我。为什么让我替你擦屁股?早干嘛去了?”
骂归骂,可这回怎么办?(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