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跌落的一瞬,一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定定将她扶住,足尖在那些肮脏的混合液体上轻轻一点,白影稳稳落到了一片碎落的木桶残片之上,一身的素白竟没有沾染到一点不洁。
清雨半个足都陷在了那血红色的粘稠液体中,他的剑气生生被这白衣男子压制了下去,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曾有过,就那么干干脆脆的瞬间瓦解。
此刻他也已经冷静下来,看着满屋子的狼籍污乱,再看白衣男子怀中脸色惨白的形容消瘦的小人儿,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清雨失职,污了铸剑阁,请漠离师叔责罚。”他拱手对木桶碎片上稳稳站立的男子谢罪道。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淡淡道,“将这里清理干净。”
言罢,他携着臂中的弱小男子飞身离去,一袭白影洁净清冷,有种寂灭空灵的不似人间。
白影出了东阙,停在附近的一处白色的樱花林里。
漫天素白的飞花应着他的身影簌簌没落,却没有能留得住一丝柔软在他的眉梢眼角。
他落到满地铺就的白色花瓣中,将臂中的小人儿置于香软的花间,看她颈间一道深重的血痕渗出的红色液体跌落到纯白的花间,将那里染红,如同在他白色的胸口上一样色泽浓郁鲜妍。
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她胡乱束起的发髻已经散开,浓黑的长发如墨般泼洒在至纯至白的画面中,一张微蹙眉心,苍白娇弱的面庞在那浓墨重彩的纯黑中,似如一颗璀璨的珍珠般四散着柔和温润的光。
白衣男子的眸子却仍是淡漠,如天边苏苏的薄云般不着痕迹的落在远天的穷极处。
他食指扶动,一股气流顺着指尖拨出,落到面前的女子的百汇穴。
片刻之后,她便转醒过来。
“莽撞必滋生恶果。”他的眼眸停留在遥远的某处,并不看她。他的声音也淡得几乎不带任何语气,如水般静默。
她刚一醒过来,头疼欲裂,却一眼就看见这个要死不得活,面上从来没有表情的白衣男子。他是很好看,苍劲的眉,阔长的眼,宜人的唇,惊艳到无以复加,令她只在看他的第一瞬,心间便一阵悸动。
可是,她的脑子却是厌恶这个男人的,厌恶他总是高高在上,一副事不关己,冷漠冰凉的样子。
“不劳你费心,也没请你救我,以后我的事一概不用你插手。”她也冷冷道,回应着他的漠然。
白衣男子并不同她争执,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直接转身隐没在飘落着白色花瓣的樱花林中。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
这一点让她越发气愤起来——他有什么资格那么高傲,谁给他的权利看不起她?
坏男人!
她愤愤爬起来,抹了抹脖子上不断渗出来的血液,跟着那白色影子消失的方向出了樱花林,她的身子因为受惊,全身的血气都很不顺畅。
直到回到房中,都还一直气喘吁吁。
想起来了,不是有一本什么心法么?说不定练一练会好一些。
她摸出那两本书,翻开那本《润水沉碧心法》看了起来。
奇怪,虽然她不大懂书里面说的气沉丹田,气走阳关之类的话,可是顺着那书看下来,身体里竟然不自觉的有一股暖流碰撞穿梭,所到之处一片温润,好像是浸泡在了温和的碧水中一般舒服。
她合上书,随便默了几句,那股气流仍然有游走的迹象。
嘿嘿,这心法看来蛮好学,只要背下来那些口诀,这个身体自然会迎合口诀调息。
她当然不知道,这看似不费吹灰之力的悟性,是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花费了多大的心血和时间,才逐渐总结出来的经验。
调息了一阵,果然感觉身体暖和了起来,气息也逐渐平稳了很多。
她从床下捣鼓了些夏枯草来,这种东西,她只在奶奶那本厚重的药典里面见过,没想到竟真的遇到了活物。
她挤出了那草药里的汁液涂抹在脖上的伤口,果然隔了一会,就止住了血。再弄上些川乌草止疼,也就不再那么难受了。
她一头栽倒在床头,便看见了枕边那双白色的布袜。
思绪开始凌乱。
这个时代是谨言慎行的,小心翼翼的,中规中矩的,那么她也该尊重这个时代,如果今天她真的死在那个人剑下,还真的指望有人伸张正义把他抓进去判个无期么?
这里,是有正义和追求的,但这正义和追求是打着时代标记的正义,不同于她的。
入乡随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
兴许是太累,直到第二日有人敲门,她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这敲门声,分明不是那个清雨——每一声都很重很有力,仿佛要活生生把她的门都震碎了,把这房子都拆了。
她急忙起身来,穿好衣服,束好头发,开了门。
果然不是清雨师兄,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比他宽两倍高一个头的庞然大物。
“小奴应门太晚,白白费了我不少力气。”那个庞然大物一笑,满脸的横肉都往外凸出来,似乎要从那张脸上挤出油来滴到她面前了。
原以为这山顶上个个男子都清瘦修长,这个,倒是个例外——不仅不瘦,还有些发胖,那统一大小的淡蓝色衣衫穿在他身上,几乎要撑破,袖口将手腕处勒出些白净的肉,泛着闪亮的油光。
“这位师兄,清雨师兄他还好吧?”
庞然大物哈哈笑了两声,震得她耳朵嗡嗡的响,“清雨他不愿再教你,漠离师叔把你交与我管教了。小奴记住,我是你清觉师兄。”
什么?!把她交给这个肥头大耳管教?他一个巴掌估计都能把她拍死,跟着他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走,跟我去剑场练剑去。”清觉边说,边又笑了两声,震得她头皮发麻。
“清……清觉师兄,那个,明日就是初试的日子了,今日我想温习一下铸剑石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他提了领口拎出门来。
“小奴休要再啰嗦,跟我来便是!”清觉不耐烦的嗔道。
于是乎,她也不敢再想着一天的休假打算,只得乖乖跟着这个师兄穿过西厥的雕花白玉石门,到了一处开阔平坦的场地。
那是一块十米见方的沙石地,周围全是樱花树,唯独那一块空地沙石遍生,低洼不平。
清觉一把把她扔到那沙石地里,坑坑洼洼的石子大大小小的挌着薄底儿的软布鞋,疼得她一阵乱跳,越跳却越被那些石子挌得疼。
“哈哈哈,小奴这点痛都不能忍,算什么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