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营帐,帅帐之内。
苏辙王子正坐在当中一把雕着太阳图形的宝石座椅上,指尖轮转的金杯盛满了葡萄美酒——这是他最爱的一种东西,刚到波斯他便迷上了这种液体,血一样愤恨激烈的色泽很适合那时他的心情,微微辛辣的味道苦涩,更让他时时不忘那些同样苦涩过去。
最迷人之处,莫过于微醺的淡淡醉意,不比中原那些烈酒生猛剧烈,只是那么一点点似有若无的迷乱,在不想要的时候,可以绝对的保持清醒,而在想要的时候,就可以放纵那一点醉意,在恍惚中回想起想见的人。
“殿下,您让我打听那个孟祁,有何用意?”王座旁,一个中原男子试探性的问。
王子眯起眼睛,将酒杯送到唇边,“她果然是卿大夫孟非的女儿,没有错吧?”
“殿下大可信我,我跟着殿下也三年有余,可曾错探过一次?”
王子满意的笑了笑,“让你送去的东西,也都送到了?”
“是。”
“很好,你下去吧。”
“可是……”
王子饮尽了杯中的葡萄酒,喃喃道,“不该你问的,最好别问。”
那人识趣的退了出来。
一出帐子,便见九个黑衣人抬着重伤昏迷的少年进入了帐子中。
那少年,不是殿下最为疼爱的十一少爷吗?怎会伤得如此严重?
看来,是到回波斯的日子了,中原与波斯,可得一阵清闲了。
果然,听完九个黑衣男子中的老二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王子又捏坏了一个杯子——这是金属做的金杯,比不得玉质,然而却被他捏得扭曲变形,比碎裂的玉杯更触目惊心。
“殿下恕罪,我们几个奉殿下的命不得跟太近,所以……”
“滚出去!”这一声怒喝嘶哑,却蕴藉着怒不可揭的愤恨。
九个人都被这一声激得冷汗淋漓,急忙悉数退出了帅帐。
苏辙王子看着地上那个面色灰白,呼吸微弱,气息凌乱,已经奄奄一息的少年,想到那一剑可能已经震碎了少年的五脏六腑,他的眼中除了血红色的愤怒,就是无边无际的恨。
他将少年小心抱起,柔声道,“哥哥这就带你回波斯,哥哥无论如何,不会让你死的。”
这个少年,就是他全部的心血和希望,他不能让他死,一定不能。
这笔账,他发誓会向那把剑的主人讨回来。
发誓。
……
鹣鲽的剑身仍然萦绕着一层微薄的红色光晕,虽然很淡,应和着雪白的剑身和剑内那一抹殷红,却显得尤为可爱。
清风一眼便看出这剑是在感应着血薇石——师叔失踪这半日,定是去到了长有血薇石之处,宿主与那血薇石感应,鹣鲽自然也会有所反应。
原来鹣鲽的铸剑石,是血薇。
妙!
出了草木堂,清风径自向东阙的藏剑阁去了。
那里有关于几种禁止使用的铸剑石的记载——包括血薇。
而堂内,此刻躺在药塌上的两人,双双昏迷不醒。
看着那个瘦弱的小人儿手里死死攥着漠离的袖口,漠坤由不得一声叹息。
起初对这个小人儿无甚好感,不曾料想他竟如此倔强,身中剧毒还强行催动内力,而且那只手,无论如何不能松开,哪怕点了他手上的麻经,却还是没能让他放手。
一个瘦弱的小男子,哪里来的执着,竟让他这般不惧生死疼痛。
“师伯,师叔和孟祁,该是无碍了吧?”
“雪参可解百毒,孟祁无甚大碍,只是漠离师弟……复又受重伤,几次重创相叠,怕是需静养一段时日了。”
“依师叔的性子,必是要急着下山去的。”清觉知晓,波斯一日不退出中原,师叔必然要下山去的。
“清觉师兄不必担心此事……”进门来的男子,身着中原男子的普通服饰,风尘仆仆。
“清木师弟?”三年前他奉命漠离师叔之名下山去,便很少见到这位师弟了。
男子向漠坤作揖,笑道,“见过漠坤师伯,还恕清木鲁莽打扰师伯治伤,只是清木只能稍作停留,便须得下山去。”
“无碍,可是波斯营帐有事?”
“波斯营帐?难不成师弟你……”清觉目瞪口呆,师弟奉命下山,原来是去了波斯军中做内应啊!
清木对他一笑,旋即禀告师伯道,“苏辙已经下令手下三千兵士退回波斯,据我查探,边境的大军亦已收到原地驻扎的命令,短时之内苏辙不会再有所行动。”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清木忍辱,实乃我昆仑有负于你。”老人看着眼前的孩子,深感不安——清木原本是清字辈里论剑法论修为论智谋论品行都十分优秀的弟子,他也曾想收其为关门弟子悉心培养,却无奈让他孤身犯险深入敌营,作为长辈,漠坤深感愧疚。
清木却似乎一点不介意接到这样的命令,事实是,他游刃有余的靠近波斯王子,取得他的信任,这种事比在山上修行练剑要来得有趣得多。
“师伯言重了。那么,清木告辞。”
看着师弟出了草木堂,清觉还没回过神来。
“这里便交与你照料,若是漠离师弟醒来,告之我一声。”
“是,师伯。”
老人前脚刚出了门,这边孟祁就眯眯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听见波斯的事情,好奇,就装睡偷听而已。
想一想,其实受重伤也蛮不错,至少两国不打仗了,各回各家凉快去,多好。
和平万岁!
“孟祁,醒了?”清觉见她睁开眼睛,急忙上前去问道。
“哦,嗯,师叔他没事吧?”她侧过脸看了看身旁昏迷不醒的白衣男子,看样子是伤得很重啊。
“放心,这药塌疗伤之效不容小觑,再过几日,定然能转醒过来。”
这倒是真的,身体已经暖了很多,也不再有胸闷气短的感觉了,身旁男子的脸色也已经好了很多,但那蹙起的眉心微重,看起来他似乎很不好受呢。
一定很痛的吧?
看出孟祁关切的眼神,清觉打趣道,“怎么,小人儿心疼了?”
他这一说,她才翻然醒悟跟他躺在一个床上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她试着爬起来,却无奈身体没有一丝力气。
“得了,你中意漠离师叔也非羞人之事,何必遮遮掩掩。”清觉哈哈的笑起来,似乎觉得这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师兄不要乱讲,我不喜欢男子。”
她喜欢谁也不会喜欢这个苦瓜脸,又冷又无趣,比那个啊七哥哥可差远了。
清觉也不再争辩,馋虫又在闹他的肚子了,他懒懒扔下一句“好好休息。”便出去寻觅那些油滋滋香喷喷的美味去了。
他走后,四下忽然安静下来,听得见耳边白衣男子的呼吸声,时而急促,时而微弱。他在做梦么?梦见什么了这么紧张?
呸呸呸,关她什么事!
孟祁确乎觉得孤男寡女共躺一张床是件很危险的事了,她忍着浑身的酸痛爬起来,忽然发现手里死死攥着的他的袖口。
松开手的一瞬间,僵硬的五指传来阵阵酸楚麻木,她哇哇叫了起来。
白衣男子似乎是在迷糊中听到了她的惨叫,微蹙的眉心猛然锁紧。
“孟祁,孟祁……”唇间喃喃唤的,好像是她的名字?
他在担心她?
“喂,你瞎紧张什么?没看你死之前我才舍不得死掉。”
她愤愤然又躺下来,因为回想起他折磨她的种种恶劣事迹,她一万分的确信自己是不会对这个怪物产生任何与爱情有关的感觉的。
爱情?竟然想到了这个词?
脑残了脑残了,得赶紧睡觉修复下脑细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