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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未完的梦魇(下)

这个山脚下的小镇叫做临漳,隶属当阳县辖内,由于地处偏远未经战乱,镇子颇为富庶。刘备军民一到镇上,便像蝗虫一样把粮食征购一空,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二十天来好不容易吃饱喝足了一次,许多百姓连营也懒得扎了,会说话的去求当地居民借宿一晚,不会说话的往屋檐下一躺就呼呼大睡,当兵的更甚,发生了不少强占民房的事情。军官们无心约束,也没法约束,这些刚从生死线上挣扎过来的人们把什么都看得淡了,哪里还在乎什么约束。

子夜时分忽然杀声震天,把军民们从熟睡中惊醒,出来看时,火光映红了北半边天空,竟是断后部队与敌军在漳象山出山隘口处厮杀。

这支敌军正是曹纯部将茂开甲率领的虎豹骑分队,他们一直远远尾随在后,眼见刘备军民出了山,便趁夜来袭。虎豹骑来得突然,当先开路的茂开甲又勇猛无比,张飞的断后部队险些便被他们一击溃散。好在出山时诸葛亮在隘口处做了些柴草布置,张飞单骑敌住了茂开甲和他的前锋骑兵,这才得以引燃柴草封住隘口,重新组织起防线。但为时已晚,虎豹骑似早有准备,百余名已经冲破防线的黑甲骑兵并不回头恋战,而是直接冲出平原,很快就杀进了临漳镇。

小镇古老的青石路面上,头一次响起了大批战马急促的蹄声。精悍的虎豹骑兵毫不停顿地在镇里穿梭,专冲插有刘备军军旗的地方,如入无人之境。骑兵们一边杀人,一边在马上点燃火把投掷进两边房屋,火光处处,喊杀阵阵,百余人的突袭倒有了千军万马的声势。

刘备不知敌人底细,只道曹操的大部队到了,连忙派遣后军廖化前去隘口助战,又派赵云领着左军去镇上抵挡,自己在其余将兵的保护下连夜南逃。

潘古和韩飞的运气实在糟糕,两人与另外十几个军民一起挤在镇北的一间民宅里,虎豹骑实在来得太快,刚刚听到山口的喊杀声,这房子就第一时间被点燃了。两人连行李也顾不得收拾就往外逃,考虑到曹兵会往南追杀刘备,就东躲西藏地跑到了镇西,谁想正撞上从这里绕行去镇南的虎豹骑。两个骑兵看到韩飞的兵卒打扮,策马从后面赶来。

镇西是一片杂草灌木丛生的荒原,空空荡荡地无处可避,潘古和韩飞跑了几步,眼看骑兵急速逼近,再跑只会被从背后砍杀,潘古索性一把扯住韩飞转身迎敌,沉声道:“一会我说趴下就趴下,别硬来!”

韩飞死死盯着那两个骑兵,紧握长矛护在胸前,紧张得簌簌发抖,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马鼻喷出滚滚白气,杀气腾腾的敌人近在眼前,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他们甲胄上的虎纹。骑兵配合默契,在十步外,两骑突然成左右包抄之势分了开来,左边一人挺长枪刺向潘古,另一人挥刀砍向韩飞。

“趴下!”潘古高喊,伏身翻滚开去。

下一瞬间,战马如闪电般从两人身边飞快掠过,潘古反应得早,险险躲过杀身之祸,韩飞却没有伏低,本能地平举起长矛格挡。钢刀带着战马奔驰的冲力,切豆腐一样砍断了长矛的木杆,直落在韩飞右边臂膀上,右臂几乎齐根断开,只剩一点皮肉连着。

断矛飞舞在空中,韩飞惨叫一声被带倒在地,血如泉涌。潘古急扛起他往骑兵冲来的反方向跑。虎豹骑是奔着刘备主营去的,一刀没杀死韩飞也不回头纠缠。等跑回镇上时,潘古的右半身全被鲜血浸透,韩飞早已昏厥了过去。潘古撕开棉衣,勉强扎住断臂伤口,又用布条把韩飞捆缚在自己背上,寻路再走。但见四面火起,到处都是慌乱的人流,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只得裹在人群里跟着逃命。

这边百余虎豹骑从镇西兜了一个弧线,甩掉赵云的左军,一头冲进镇南的刘备军主营。刘备早去得远了,骑兵分成若干小队,像梳子一样把营地梳了一遍,什么关键人物也没有找到,就径直往南追去,沿途把杀欲发泄在逃命的军民头上。

出山隘口的战斗逐渐接近尾声。前去支援的后军虽然战斗力差,但胜在人数众多,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出山道路。茂开甲持一对宣花斧与张飞大战近百回合,被一矛刺中肩膀,好不容易才被部下救了回去,张飞追击了一段,无奈手下兵力太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敌军退走。

四万军民被百余骑兵追逐驱赶了半夜,惶惶然如同丧家之犬,直到天边发白才发现自己身后的原来是敌人小股部队。刘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亲自率领中军反击,但这些虎豹骑即使深陷重围也不放弃抵抗,苦战半个时辰,在以高达1:3的杀伤比例战死了大半后,竟还有十余骑突围逃了出去。

忙乱了一夜,太阳升起时,疲倦万分的军民们停下喘息,发现自己身在一片狭长的草原上。几条被行人踩出来的土路在这里汇集成一个路口,旁边立了一个刻有“长坂”二字的石碑。东边空空荡荡的,是曹操可能追来的方向;南边往前是大片茂密的森林,无数树木紧紧地排列在一起,宽阔厚实得像一座城郭;西方的道路通向目的地江陵,一条锦带般蜿蜒曲折的沮漳河横亘在这个方向,远远地就看得出河面很宽,只有一座木桥横架在河上,应该可以通行。

平原地形最适合曹军骑兵的突击,继续呆在这块草地上是极为危险的。于是有人主张从南面森林里走,因为林间地形骑兵难以进入,大家又都逃得筋疲力尽,躲在林子里还可以找机会休息一下。诸葛亮为首的一批文官坚决反对这个提案,建议刘备抓紧时间往西过沮漳河。理由是森林的南方是高山,无路可走,既然全军主要目的是江陵,躲进森林就反而耽搁了时间,相当于饮鸩止渴,要是被曹操把森林外面围起来再点一把火,那所有人都会被烧成飞灰了。

争论很快就被迫停止了。号角声突然响起,西方和南方同时出现了无数高举猛虎大旗的黑甲骑兵,排成一条条横列缓缓向这边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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