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下的第一天战斗结束时,兵部呈给大顺皇帝李自成的塘报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捷”字,意思是大顺军获得了大胜利。
确实,三月十八日傍晚,在北京城南废村一带久战不利的明军受到大顺御营骑兵突袭,折损大半,只剩下两千余众好不容易败退回城,明朝精锐三千营在此役中几乎全军覆没,总兵莫罕阵亡。大顺军的战果不能不说辉煌。
但把这个战果放大到十八日一整天里来看,便显得黯然失色了。在下午的攻城战和随之而来的大溃退中,大顺军伤亡超过了5万,就是傍晚那场成功的防守战,也导致御营左都统麾下将士减员七成。
最重要的是,大顺军主将、权将军刘宗敏在北京城下阵亡,猛将郝摇旗重伤,而明朝那边只死了区区一个总兵。
这还算是胜利么?
看着这份只字不提失利和伤亡的塘报,李自成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斩了那个拟送塘报的兵部主簿,但事后想了想,他还是把这份塘报发了下去抄送全军。
毕竟一场战斗决定不了成败,在休养生息和整编过后,仗还得继续打下去。让遍体鳞伤的将士们只看到胜利的一面,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潘古没有看到这份把战果吹大了10倍的塘报,如果看到,肯定会直接把这东西用来做厕纸。
战斗结束后,潘古回到营里便发起了高烧,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掌握初级医术的白雨纯知道他是极度贫血和严重伤势导致的感染,但在这冷兵器时代哪能找到抗生素和输血的设备,白雨纯只得用一些稍具消炎效用的药草敷在潘古体外,再撬开紧闭的嘴唇把米粥灌进去,指望能给潘古的身体补充一些能量。
无奈昏迷中的人根本无法吃进东西,即使用灌的也不行,灌进去的食物要么很快顺着嘴角流出来,要么卡在咽喉处,挡住了气管,反而会影响本就十分微弱的呼吸。
整整一天一夜,白雨纯待在帐蓬里寸步不离潘古,眼睛哭得像个桃子,苏可也陪在一起。苏可不能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雨纯,帮忙照顾潘古。眼看潘古的体温越来越低,白雨纯急了,割开手腕把血滴进潘古嘴里,这把苏可吓坏了,但小黄毛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在短暂的慌乱后,他替白雨纯包扎起手腕,改由自己滴血喂食潘古。
第二天晚上,帐篷里突然来了一个红发的艳丽女子,一看便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说是参与者,但白雨纯和苏可都没有见过这个红发女子。红发女子冷冰冰地看了白雨纯一眼,径自走到潘古身边,摸摸他的额头,揭开裹布看了看伤势,便一言不发地出帐走了,对白雨纯的询问和阻拦毫不理睬。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自称是“蛊翁”的瘦高个,说是来救潘古,把两人赶到帐外自己躲在帐篷里不知在干些什么。白雨纯在外面只听得里面传出“嗤嗤”的奇怪声音,又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不放心地揭开帐帘一角偷偷往里瞧,竟一眼看到许多条赤红小蛇在潘古身上游来游去,不时有小蛇钻进潘古的鼻孔和嘴里,再钻出来时蛇身颜色竟从赤红变为了青紫。
奇异的是,随着一条又一条小蛇变成青紫色,潘古的脸上倒逐渐多了些血色,而且手脚也开始有了代表生命迹象的无意识摆动。
蛊翁正将一些药粉细细地撒下,似在引导这些小蛇,察觉到白雨纯的动静,他回头诡异地一笑,恰在此时又有数条小蛇离开潘古身体向白雨纯游过来,白雨纯吓了一大跳,忙掩上帐帘不敢再看。
那蛊翁一直在帐篷里呆到快天亮才出来,脸上还挂着副恋恋不舍的表情,白雨纯问他潘古怎么样,他只嘀咕着:“那小子好运气,老夫亲自上门治病这是破天荒头一遭,要不是利德跑来……咦!小姑娘你生得很嫩啊……”,然后就怪模怪样地盯着白雨纯笑,像极了路边诱骗小mm的怪叔叔。
好在潘古确实在他手底下被救活了过来。蛊翁走后,高烧很快退了,到中午便可以喂进一些粥,虽然潘古仍然昏睡,但并未出现其它异常,这是免疫功能康复和受伤肌体新生所必经的过程,白雨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见习小队的其它人也都受了伤,其中李国忠和金逸的伤势稍重,还在初级医术的能力范围之内,朴具秀的腿上和臂上有两道不深的刀伤,受伤不重,不知为什么,他没有回到罗延天那帮先行者当中去,而是暂时与大家呆在一起养伤,这下子雷玉风算是逮着了机会,整天“哦八”长“思密达”短地赖在朴具秀身边,赶也赶不走。李国忠和金逸惋惜地看着一瘸一拐满处躲的朴具秀,那模样就像看着一碗被苍蝇相中的红烧肉。
大顺军中有一些军医,不过多是粗习了一点外科皮毛的农民,基本属于门外汉,只能治治小刀小伤之类,遇到外伤感染或是内脏受损就几乎束手无策了。看到周围辗转呻吟的无数大顺伤兵,白雨纯心下不忍,于是在照顾潘古的空暇里便到营地附近寻找草药,又让苏可去军医那里讨了一些中成药,尽可能地替他们疗治,自闭少女紫怜很害怕见血,但一直默默地在旁帮忙。
即使不眠不休,白雨纯也无法救活每一个人。像潘古这样受了重伤的士卒太多,在一些棘手的情况面前初级医术根本不够,药物也太稀缺了,从三月十八日夜晚开始下的雨把营地内外淋浸得一片湿冷,伤口很容易出现感染。
俗话说:“病出三,鬼门关”,由于缺医少药,很多伤兵没有挺过三天,这让白雨纯十分难过,雷玉风有时会讥笑她是不是太博爱了,对时空节里不知是真是假的普通人也要去同情,搞得自己好好一个姑娘家蓬头垢面,人不人鬼不鬼。
但在这一带大顺军营中,白雨纯赢得了所有人的敬爱。
三月十九日和二十日明军小规模出城袭扰,被有所防备的大顺军击退,张震鸣团队的参与者依旧没有出现。此后是连着两天的平静,明军在北京城里固守不出,大顺这边同样没有发起进攻的意思,双方都在默默地舔舐伤口。
阴雨天里伤员的恢复很慢,但随着天空放晴,硕大而肮脏的老鼠随处可见,老鼠为患越来越成为一个引起人们重视的问题。有些营区爆发了瘟疫,并出现了蔓延的势头,不得已之下,大顺放弃了几个疫情较重的营寨,把具有战斗力的士卒集中在一起进行整编。
天边乌云翻滚,一波即将撼动天地的疾风暴雨正在酝酿。
这四天里,潘古还是没有醒来,他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