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老鼠在离潘古脑袋不远的地方悉悉索索地啃食一片帐篷角，潘古挥手驱赶，大老鼠竟然完全不怕人，直到把那一片牛皮啃完才大摇大摆地离去。
帐篷顶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破洞，阳光从这里进来，给帐篷里的人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色。
白雨纯跪坐着，趴在潘古的大腿上睡得很熟。潘古小心翼翼地坐起，把纠结在她耳边的乱发轻轻拨开，露出少女消瘦而憔悴的面容。一看便知她因照顾自己多日没有睡好觉。
潘古不愿惊动她，静静坐着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回忆梦中的场景。这次梦里的一切都很清晰，清晰得只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而且醒来之后也记忆犹新。毋庸置疑，这是几段完整的记忆，似乎是在生命力减弱的生死关头，记忆里那把锁随之削弱的结果。
梦里的女主角叫做安静澜，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这个名字，每念一次，情绪便会跟着鼓动起来，仿佛是蒙蔽住意识表面的尘土被拂去了，露出这个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
几段记忆都与这个叫做安静澜的女人有关，虽然有些破碎，像是从一本书里截出来的段落，但相互之间有着明显的逻辑性。
“末日”，然后是“拯救教团”、“守望者”和“人类意识储存系统”，潘古反复思索围绕着这几个关键词发生的事件，又回忆起刚进入这个时空节时那场以大爆炸为尾声的梦，渐渐找到了头绪。
他从前是一个科学家，生物或者基因科学家，反正就是这一类，他与安静澜曾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也许还是夫妻，而且有过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但在度假过程中，这孩子因为一场意外的爆炸而夭折，从此两人之间便有了分歧，在他参加政府“复苏工程”研究项目的同时，安静澜加入了极端环保组织“拯救教团”。
然后他与她在地下城邂逅，她带他去见到了“人类意识储存系统”——“守望者”。
【别紧张，他们是组织中自愿参加守望实验的志愿者，他们都没死，只是意识被储存转移到旁边的那台超级电脑里而已。】
潘古一惊，如同脑海里闪起一道火花，梦中那几具泡在淡蓝色液体槽里的人体被电缆串联在“守望者”电脑上，既然他们的意识已经被数据化储存入电脑，为何还要与人体连接？
是不是他们的意识其实还在运作，只是更换了一个平台？
莫非……
潘古举起右手，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后凑近鼻子闻了闻。因为旧伤初愈的关系，移动手臂的过程中肱二头肌还有些疼痛，指纹很完整，手心里全是汗，微微地发出酸味。他又看看白雨纯，聆听了一会她轻轻地呼吸声。
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
还有时空节里的普通人，王安、李老贵、费楚，那个全家被大顺军屠杀的少年……如果这只是一个电脑虚构的空间，如果这只是一个将参与者们的意识放置在内的“人类意识储存系统”，那么这些普通人怎么解释，电脑程序怎么可能模拟得出如此丰富、真实的人类感情。
拯救教团建造“守望者”，挑选“人种”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安静澜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携带“种子”逃出拯救教团魔掌后又发生了什么？如果说张震鸣团队的那个女骑兵就是安静澜，她为什么也会成为参与者？最重要的是，参与者和这个“幻境”世界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思绪在无法找到解释的地方打了几个死结，逐渐变得混乱不堪，无法再向下走了。
头剧痛不已，潘古用手捧着头，忍不住呻吟出声，白雨纯立刻惊醒了过来。
她看到潘古，先是惊喜地低呼一声，然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惊问：“潘大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潘古强忍疼痛，指指头上的木制帐篷支架笑道：“刚才坐起来的时候头撞到上面。”
“那就好。”白雨纯安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子还趴在潘古的腿上，不由双颊飞红，哎呀一声赶快直起腰来。
帐篷里的空间很小，潘古和白雨纯呆在里面，几乎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两人对视一眼，有一阵子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而暧昧了。
白雨纯的脸越来越红，低下头去，声如蚊蚋：“既然，既然潘大哥没事了，我，我去看看其它人，哦，对了，李叔今天的药还没敷……”
听到她要走，潘古想起还没有对人家照顾自己表示感谢，一冲动，抓住白雨纯的小手便道：“我知道这些天都是你在照顾我，谢谢你。”
入手处只觉温暖滑腻，柔若无骨，白雨纯却是羞得连脖子都红了，手指微微颤抖，也不敢看向潘古，只低声呢喃了句“讨厌”。潘古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像饿狼抓兔子一样抓着人家女孩儿的手，赶紧放开，挠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阵“喳喳”声打破了帐篷里难堪的寂静，两人吓了一跳，潘古摸摸袖袋里，掏出通讯器，正听到安格利德冰冷的声音从里传来：“醒了的话就到本部大帐来见我，三十分钟之内。”
潘古暗道不好，他压根忘记了自己兜里有通讯器，随时受到监视这回事。不知刚才跟白雨纯之间的暧昧是不是全被安格利德听见了，如果这样的话，以那头母狮的个性，也许会对白雨纯不利。
再看白雨纯，她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愁眉苦脸地低着头，眼泪也要留出来了。
潘古叹了口气，撑起身准备出帐。刚掀开帐帘，袖子从后面被白雨纯扯住了。
“怎么了？”潘古重新坐下来，温和地看着白雨纯，手底下暗暗地把通讯器按进泥土里，让它暂时失去功能。白雨纯身上也有一个通讯器，但他无暇顾及，只能期望安格利德现在不会关注白雨纯的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