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册封的日子,合宫上下皆已准备妥当,我亦是不敢大意半点,早早的便起身梳妆打扮。
由素胭为我匀面,两颊边轻拍胭脂,眉心处一点淡金色流水样额黄形为仙蛾妆,乌云般的秀发高高束起,一对缠丝红翡吹花双鸾钗贯穿其间,并蒂海棠花点珠金步摇斜插于髻中,步摇上,镂空雕刻着六叶宫花的珠子在耳侧悄然垂下,又簪了一对白玉嵌南珠折桂鬓花,本还要戴上挑心,我却是如何也不肯了。这般多的饰物,直叫人脑袋发沉。
愠亦手中则是那件吉服,样子是极好看的,但终归是皇后所赐的东西,心底多少有点芥蒂。
待等穿戴整齐后,便随着礼官向乾元殿而去。
殿中除去礼官叙叙的话语外,唯有我迈步时裙裾迤逦的声音。
“阮泠倾,年十七,封号宓,位居从四品婉仪之位。自入宫以来……”礼官的话在空中荡漾开来,抬眼望向前方在龙椅上端坐的艾慎,隐约瞧见他唇边扬起的一抹笑意。皇后则坐于他身边,双眸淡然直视着我,面容温和宁静。
“……特封为从三品婕妤,钦此!”礼官说罢,我缓身屈膝拜下,“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时,正碰上艾慎担忧的目光,我绽颜示意他不妨事。
礼毕后,便要随皇后到仪风宫中聆听教诲了。
皇后扶着身边的宫婢率先而行,我与素胭则紧随其后,她不开口,我也就只瞧着脚下。
“本宫也没什么好教诲的,婕妤的贤淑稳重,是六宫皆知的事情。”皇后悠悠望着我,宫婢奉上茶后亦逐次退了下去。我低眉敛眼,恭顺道,“娘娘谬赞,嫔妾当不得。”她闻言,秀丽的眉微微上挑,秋水似的眸子里含了些看不分明的意味,“当不得?如何当不得,若是这孩子能生下来,怕是就要封妃了。”我听后心底悚然一惊,强自控制着自己的神情。
一句“若能生下来”,直叫我后背沁出冰冷的寒气。
“娘娘所言……嫔妾不甚明了,还请娘娘赐教。”我淡淡望向皇后,却又见她粲然一笑,目光扫过我的小腹,“哪里来的那许多赐教,你只需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孩子。”我闻言,深深凝视她良久,她只含着温婉的笑回视于我。
“多谢娘娘提点,嫔妾记下了。”我起身一礼,忽听她依依道,“这件吉服可还算合身?”我一怔,随即点头,“是,多谢娘娘厚爱。”她听后却是失笑摆手,“罢了罢了,左一句谢又一句谢,叫人听着也腻味。今日你也劳累了一番,跪安吧。”见此景我越发摸不准她的心思,只得屈膝一礼,“嫔妾告退。”
扶着素胭的手,我慢步行于太液池边。“小姐,皇后娘娘她似乎对您……”素胭偷眼看着我,神色不解,看样子是有些许担心。
绿柳扶风轻摇,我凝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致,缓缓摇头。“皇后娘娘对您腹中的孩子似乎甚为看重。”愠亦也不由生出一丝焦虑,双手捏在了一起。我见状只得安抚笑道,“她这般看重也不失为是件好事,对腹中的孩子而言,亦算得是种保护吧。”说到此处我却也暗自蹙起了眉头,既然皇后不会谋害这个孩子,那么,她是想提醒我什么?
“看如今这情势,咱们多加小心也就是了。”心下暗叹一声,我对她二人如是说。
正坐在软辇上心不在焉的想着思绪,只觉软辇猛然一歪,身子已然向下跌去。我大惊失色,地面上的大理石光滑如镜,这一下若是摔实了,孩子定然不保!不待我再做多想我只来得及闭上双眼,伴随着素胭的惊叫,心底徒剩恐惧席卷着心潮。
然而,我却并未感到任何痛楚,只触到一片暖意。
轻颤着睁开双眼,我霎时呆愣在原地,救我的并非他人,正是叶臻。
半晌过后我方回过了神,忙慌乱起身站好,退开一步深深拜下,“王爷此番搭救,妾身万分感激!”他轻轻扫了我一眼,眸中笑意温然,“不必多礼,姑娘……婉仪小主请起。”他似是有一瞬间的恍惚,复又神色清明。愠亦与素胭这时才反应过来,愠亦连忙叩首,“多谢王爷搭救我家娘娘,不然奴婢可是万死难抵啊!”素胭也屈膝跪下,泪水不停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连声称谢。叶臻望着她们,面容如常温和,“起来吧。”微一停顿,双眉不觉拧起,“娘娘……?”“是,恐怕王爷有所不知,我家小主是今日举行的册封大礼,晋为婕妤。”愠亦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含笑说道。叶臻“唔”了一声,转眸看向不做言语的我。
还未等我开口,素胭面露笑容脆生生道,“我们家娘娘可是有了身子的呢!”叶臻顿时微怔在原地,目光望向我的小腹,修长的手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僵硬。我不由暗责素胭嘴快,“是么?”叶臻的眸光透出有些许茫然,我心头一颤,忙垂眸避开,轻声道,“是。”
良久,并无任何声响,我亦是不敢抬眼去瞧他。
“小姐,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宫吧。”素胭上前牵了牵我的衣袖,我稍稍点头,转身屈膝一礼,“妾身告辞了。”方回身迈了几步,我不由身子微顿,偏过头淡淡开口,“还请王爷……务必珍重。”
我不晓得为何会这般巧的遇见他,他因何来宫中我也不欲去知晓,脑中死死映出的,是他再次抱着我时,温和而含着细碎笑意的眸子。
想到他疼痛深藏而兀自含笑的模样,心底禁不住的颤抖,然后是一丝丝剥离般的疼。
兀自呆望着菱镜边上雕刻的鸳鸯花样,惊慌倏地布满心底,我为何会躲避他的目光,为何会……心疼?
本就苍白的面容愈发变得透明一般,不,我深爱着艾慎,怎会有其他的心思?
又怎么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