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四年十月二十八日,兖州柳家府邸门前车水马龙。来为知府老父亲贺寿的车轿一直排到了街口,兖州府上下有头有脸的一个不拉,齐齐的都来贺寿。
柳家老爷子柳万兴曾官拜兵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官职。曾与严嵩、徐阶等人同朝为官,嘉靖三十五年致仕,定居老家兖州。为官时期为人正直,曾数伐胡虏,是叮当向的忠臣。
昨天晚上与常晓娥腻味到三更天方才回来睡觉,早晨起来明显精神不济。爬在柜台上无精打采的看着街上的行人,卢霖脑子里构思着今后的生活:“首先是要再挣点银子,想买幢院子至少得二百两,装修、家具都算上还得五十余两。再与常晓娥订婚、结婚的花销加在一起得近三百两的数。有点头疼啊!就算自己的画值些银子,但是像柳光杰这样的冤大头不多,一幅画六十两也就能卖上这么一次。往后顶破了天也就是二十几两的样子,真到凑出三百两银子至少还得二十幅画,真是个大工程。”
杂七杂八的念头不断地涌上来,想到常晓娥娇羞的摸样,心里热腾腾的卢霖豪气顿生:“不就是三百多两银子,自己放到前世在军区大院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能让这点钱难住了怎么能叫爷们。”卢霖双眼放出炽热的光芒,为了幸福生活,说干就干。起身来到画案前,铺好了纸张开始作画。
但是绘画这档子事,不是说画就能画出来,必须灵感来了,意境到了才能画出来。卢霖右手提着笔,开始围着画案转圈,脑子里构思着即将落笔的画。
一幅《富贵花开图》刚起笔画了一点,就听见门口有人问道:“请问,卢公子在不在?”卢霖感觉刚刚出来,却一下被打断,恼怒的回头道:“我就是。”来人青衣小帽,标准的佣人打扮,忙上面行礼笑道:“打扰了卢公子,真过意不去。”
看人一张笑脸,卢霖火气消了一些,淡声问道:“有什么事?”来人笑道:“小人柳生财,是柳二爷身边的人。”卢霖听他提起柳光杰,心下方才平复,放下画笔笑道:“你家二爷让你来做什么?”来人恭敬地站到一边,道:“我家老爷子今天过寿,二爷让我请您过去喝杯寿酒。”
心下纳闷:“这个柳光杰请我去给他家老爷子祝寿,不知道按得什么心。”但想到人家派人来请了,知府的老子怎么能不给面子,顿了顿向柳生财笑道:“你先回去吧,我收拾收拾片刻即到。”柳生财满脸的笑容,恭敬地施礼去了。
转身坐下,卢霖脑中急转,想道:“无缘无故的这柳光杰叫我去祝寿,难道是卖我个人情?今天柳老爷子生日,去的官吏不在少数。难道...”眼前一亮,嘿嘿笑道:“这哥们挺会办事啊!有这机会,不去的是傻瓜。”起身到画堆里找出一幅前段时间画的《百寿图》收拾了一下,转身出门。
来到常家母女的门前,看见常晓娥正坐在屋里缝补。卢霖进门笑道:“小娥,做什么那。”常晓娥抬头看见是他,轻笑道:“大哥,你怎么来了。”坐到她对面,卢霖道:“柳光杰请我去给柳老爷子贺寿,中午就不来吃饭了,怕你担心,给你说一声。”常晓娥心下甜蜜,轻轻点头:“嗯,你去吧。我一会给你做点醒酒汤,你记得来喝。”卢霖起身低声笑道:“好妹子,真知道疼人。”常晓娥低头“啐”了一声,笑骂道:“油嘴滑舌,快快去吧。”
与常晓娥打过招呼,卢霖满心欢喜的出门直奔柳府而去。不一刻就到了柳家府邸所在的朝阳街,转过街口,还没仔细看,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叫道:“我说兄弟,你怎么才来,急煞哥哥了。”声音来的非常突然,吓的卢霖一个哆嗦。抬眼看去,见柳光杰提着袍襟,边叫边向他招手。
心下暗骂,卢霖快步走到他跟前,道:“柳兄,什么事这么着急。”柳光杰拽住他手臂就走,叫道:“快点,都等你开席那。”卢霖奋力挣出手臂,站定身子,笑道:“哥哥别急,你先给我说怎么回事,要么兄弟去了可就出丑了。”柳光杰一阵苦笑,道:“行,边走边说。”
两人快步前行,柳光杰道:“是这么回事。兄弟你给我画的那幅画,今天我当着众人面献给了老爷子。老爷子看了那就一个喜欢,当场就和众人一块欣赏。贺客里面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不懂画的,都说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妙。老爷子就问是谁画的,我想这事也没坏处,只能从实交代。“卢霖笑道:“你可真给我惹了麻烦,要是再有人求画,你可得帮我拦着点。”柳光杰不好意思的笑道:“老爷子说这画什么笔法轻灵,技法新颖,出类拔萃等等。一听说是你画的,有人就说你仅有十八九岁的年纪,说什么年轻有为,满腹经纶等等,都把你夸上天去了。老爷子这下好奇心更重,非要见见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宴席都让候着没开,就让我请你,哥哥可是等的着急了。”
一番话下来,卢霖暗暗咂舌:“这下次可真想不出名都难。得,看在银子的份上,说不得再辛苦辛苦,给诸位爷们糊弄一番,挣出宅子的钱再说。”
进门转过照壁,就见一个年轻人在门口等着,看见卢霖二人过来,忙道:“二弟,卢公子请来了。”柳光杰笑道:“哥哥放心,我与卢兄弟铁打的关系,这不是来了。”转身向卢霖引见:“这是我大哥柳光英。大哥,这就是卢兄弟。
拱手行礼,见柳光英也不过二十五六年纪,相貌和柳光杰有五分相像,但剑眉入鬓,透出一股勃勃的英气。他知道柳光英已经官至把总,年纪轻轻绝对是前途无量。笑道:“见过柳把总。”
柳光英把住他手臂笑道:“兄弟莫要多礼,称什么官职,看得起兄弟和光杰一样叫声大哥就是。”转头向柳光杰道:“卢兄弟果然是风度翩翩,人中龙凤,端得是一表人才。”柳光杰笑道:“你弟弟我交的朋友中就数卢兄弟最有才气,也是交情最厚的人。”
卢霖心中暗笑:“这柳家兄弟二人还真有意思,你从那看出我是人中龙凤来了。还我与你最是交好,拉倒吧你。”但是他知道二人是对他的奉承,当下只能致谢收下。
柳府甚大,三人七转八转才来到摆宴的院子。卢霖看到酒席客厅里已经摆不下了,院子里都停停当当摆了不下三十桌。并且这院子里不但有假山亭廊,还有一个小湖,引了活水从院子里流过,真是无比的豪华。
卢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一个知府的院子就这么奢华,要是皇上住的地方得是什么摸样。”前世去紫禁城参观游玩,只是匆匆的看上一眼,只感叹建筑的巧妙和精美,还真没注意这庭院的设计。看着摸样真是够腐败的,怨不着这么多人想做官,都说“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果不其然。
柳光英二人一边向院子里的贺客拱手打招呼,一边带着卢霖往客厅里走。卢霖只听得众人议论纷纷“瞧,这就是那卢秀才,真够年轻的。”“画的好,人长的也好,一表人才啊。”更有甚者,卢霖看见一个花白胡子,满脸沧桑的人道:“不就是一个破秀才,仗着画两手好画就能受这样的重视,真是世风日下。”旁边一人笑道:“人家秀才年轻啊,有知府大人提拔过几年就中举做官。谁跟你是的一个进士考了三十年还没考上。”心下对众人的议论付之一笑,随着柳光英二人进了厅堂。
厅堂里面要比外面安静的多,摆了六桌酒席,在座的看打扮都是有身份的人。见柳光英二人领他进来,也都是悄悄地议论,看模样刚才柳老爷子没少夸自己。
中间酒席上坐了六人,空出一个席位。首位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酱紫色吉服,不用说就是老寿星柳万兴。柳万兴虽然相貌苍老,但两眼精光四***气神端的是十足。左手一人面容刚毅,棱角分明,颌下留了短须;右手边一人五十左右年纪,看模样应该就是柳光杰的父亲柳青室柳知府。另外三人也都是器宇轩昂,用脚趾头猜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柳光英兄弟二人引了卢霖来到首席,柳光英恭敬地道:“爷爷,父亲,诸位叔叔,卢公子请来了。”卢霖见他此时行止有度,与刚才拍马屁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暗想“人格分裂”应该说的就是这种人。
听他引荐完,卢霖急忙从他身后转出身来,躬身行礼,口中道:“见过柳老爷子,柳大人,以及各位先生。晚辈卢霖劳各位久候,心下甚是歉然。”站起身来,看见柳万兴上下左右的对他不停打量。急忙双手捧上带来的《百寿图》,恭敬地道:“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礼物。这是晚辈自己随手作的《百寿图》还望老爷子不嫌弃。”
柳万兴大喜:“真是客气,想不到今日老夫得卢公子两件墨宝。”卢霖暗笑:“这一幅可不能和那副《松鹤延年》相比。”当下急忙道:“这一幅自是与二公子送您的那一幅不可同日而语。”看见柳万兴脸上透出失望之色,笑道:“如果老爷子喜欢,晚辈改日再画一幅送于老爷子。”柳万兴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挤眉弄眼的笑道:“那真是多谢了,老朽得知不恭啊!”看见柳万兴得意之色,卢霖心中暗骂:“还真是个老狐狸,这就讹我一幅画。”
原来柳万兴失望的表情都是装的,就是希望卢霖再送他一幅。卢霖毕竟是经验不足,当场就上了当。
看见柳万兴得意的表情,在座的都是纷纷恭喜。柳万兴放声大笑,道:“来吧!光英、光杰吩咐下去,开席。卢贤侄,你与我同席。”卢霖心下苦笑:“你还什么都敢叫,贤侄你也叫的出口。”看着旁边柳家父子三人满脸的无奈,急忙笑道:“晚辈不敢,我与二位公子自是兄弟相称,您叫我名字就是。”
大手一挥,柳万兴满脸不再乎的道:“你叫你们的,关我何事。你若嫌弃,你我兄弟相称便是。”卢霖头顶汗都出来了,暗道:“想不到柳老爷子还是老顽童级别的人物。”正感为难的时候,柳万兴左手边的男子笑道:“伯父,你可别拿晚辈开玩笑。”柳万兴兴致缺缺,笑道:“我今年已经七十,年轻时的老兄弟们都走了。就剩我一人,天天听你们叫爷爷、伯父的我真是烦也被你们烦死了。”旁边一胖子笑道:“老伯父德高望重,晚辈们对您恭敬那是应该的。”众人闻言都是纷纷拍起了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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