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天堂里,灵魂是按照种类,分门别类地,生活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比如说,生着的时候是圣人,那么,在天堂,你住在花园别墅,享尽美景流年。比如说,生着的时候是愚人,那么,在天堂,便住在愚人码头,看尽离别辗转。时间和空间,在那个叫做“天堂”的神圣地方,有秩序地交错,所以,不同种类的灵魂,几乎没有遇见的可能。苏阳知道自己是愚人码头上的一类,也就是说,他和面前的方雯茜本来不该遇见彼此。直到宇宙的终点,永远不应该。可是,管理那个时空秩序的机器,在彼此醉酒的那晚,忽然乱了程序。苏阳觉得自己应该感谢他。
“抱抱我好么?”方雯茜依偎着苏阳说道,像一只妩媚的猫。
苏阳忘记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远处外漆黑一片,只有霓虹灯的灯光从上面透射下来,像天堂的圣光。苏阳笑了一下将她揽入怀中。
“你回来了!”苏阳抚着她的头发轻轻地说。
“嗯!”她痴痴地说。
“不走了?”苏阳知道这次方雯茜的选择就是一个破釜沉舟的选择。
“不走啦,唱歌听好么?”方雯茜紧紧地搂着苏阳,
苏阳唱不出,拿出手机,正好翻到那首熊天平的“愚人码头”。
“时间是码头,
它收留我停泊。
满载的渔获,
原来是你我,
拥抱的失落。
在爱情的码头,
我燃烧我的船。
怕夜黑时候,
你疏忽错过,
我焚心等候。
我已不能回头……”
“我是愚人,你是梵白,我骗自己说,等到了你。”方雯茜喃喃地说。
就算是拥有超级智慧的苏阳也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愚人码头,在愚人码头守望,守望那份永恒的真情。茫茫人海中,总有那个人是期待已久,真爱已久的,总有那份情是珍藏久远不变的守候。点点渔火飘向了远方,始终不是自己所等待的那个归程。看着浪尽白帆远去,听着鸥鸣大雁归巢,独守着那份寂寞。
苏阳了解到那份孤独,那份等待的寂寞。如果生命没有遗憾,没有波澜,那生命就驻留在彼此还相爱的那一刻,停留在私守的那天。
苏阳抱着方雯茜像抱着一份寂寞,刻意变得执着。他们本是彼此相隔的人,却因为一个疏忽交织了时空相遇在一起,那是值得庆幸的还是应该惋惜的,没有人可以给出答案。或许苍海桑田的过往依稀模糊,看不透的尘雾,摸不透的苍桑。当日月洗去铅华,当光阴滤尽繁华,脆弱的生命在轮回中变得坚硬而又无畏。热切地期盼在麻木中淡去,火热地等待在平淡中苦涩。
而自己可以给予这样的等待什么,除了一场假装的暧昧。一场繁花绽放后的舞台剧,总在妖言惑众。明知道只是天花乱坠,却忍不住去拿捏。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件,无关风月,只是记忆假扮。或许本意就是只与暧昧有染,与爱情无关,可是当暧昧渐变成爱情时,苏阳却被自己拙劣的表演弄得手足无措了。
愚人码头,在灰烬中消失,只有那断木残灰还说明其曾经存在过。那船、那帆、那影,沉入记忆。此情、此心、此意,化成一片遐想。有时,简单的爱情也可以很壮烈,犹如每个人心中的愚人码头。只是人并不能坚持多久,也不会如愚人码头那样无怨无梅。
他们在自己的精神逻辑中长大,相信并坚守着自己的方式。几经离乱。精神逻辑曾如孤鸿缥缈。没有哪个年代,能比现在,更需要他们彼此拥抱。
繁华夜色的城市,盛开着耀眼的花火,满心满目绚烂。看着怀中泛着憔悴面容的方雯茜和暗淡的病房,一种莫名的寂寞突如其来,涌入心海。
本应该庆幸的,无论眼前的方雯茜还是不知在何处的陈洁,还有医院里的佘曼妮,都是这寂寞黑潮中的点点花火,只是苏阳自己朦胧了眼,以至于那片花火不再明晰可鉴。
迷茫或许是时代赋予这个年代人的特质,当物质生活得到满足后,便会追寻精神上的完美,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并没有什么可以完美,所以那些缺憾成了他们诚惶诚恐的要害。有时会很羡慕父辈的时代,那时的他们为了简单的目标而生活而奋斗,当他们将自己的成果分享给孩子们时,却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同样的奋斗目标。
苏阳回想起自己在学校时候的生活,那些将几乎所有时间放在自习室和图书馆的同学是值得敬佩的,比起自己,他们有一个确定的目标。当他讥讽他们腐朽时,却不经意间嘲笑了自己的迷茫。贫穷而上进的人为了富有奋斗,富有而上进的人为了更加富有奋斗,那些夹杂在中间的人却成了最不思进取的,也正因为此,他们常常将自己陷入复杂的爱情中,或许就是为了逃避。然而,这些复杂的爱情也往往以悲伤收场,因为逃避本身就意味着没有责任感。
“一生可以爱上多少人?”方雯茜贴着苏阳问。
苏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一生是怎样的漫长,就现在而言,他的心里已然有了两个人,虽然他自己不肯承认。
“一个人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但遗憾的是他只能跟一个人终老。情话也不过是偶尔兑现的谎言……当你学会去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孤单……寂寞是爱的借口,也是离别的前奏,爱情应该没有理由,也没有永恒。”苏阳的借口找的很理所当然。
“可我并不是因为寂寞才说爱你。”方雯茜紧紧地搂着苏阳说。
“我知道,我知道。”苏阳安慰她道。
也许每个时段都有每个时段的故事,苏阳知道陈洁在自己心中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或许有那么一天当他们带着各自的孩子在假日的公园偶遇时,生活早已改朝换代,相视一笑还是彼此伤怀,又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