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无盐,我好痛苦,胃里好难受!”承欢在他怀里一刻不停地挣扎着,嘴里还不住地吵吵。
无盐无奈地放下她,继而发怒道:“你看看你自己,像个什么样子!”
承欢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她从未想象过上官无盐也是个有脾气会发火的人。
“是那个女人逼我的,若非如此,受苦的就是可人了。”她摇摇晃晃地一点都站不稳,无盐只有上前扶住她,心里却是一百个不甘愿,此刻他恨不得她狠狠地摔在地上能够感觉到痛能够及早清醒!
上官无盐逼视着她迷乱的双眸,冷声问:“为了他,作践自己?”
承欢将他的愤怒和失落尽收眼底,心中既有困惑,也有委屈。
“他身体不好,而且又是为了我才去那种地方的……”她无力地解释着,思绪早已混乱。
是,是无力的。
这些话在上官无盐听来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他还记得第一天带她去相思楼的时候,他为她挡下整整一坛子酒,她看在眼里,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嘴里只是嚷着让他再灌一坛。事后她更是只字不提,对他的身体没有一句关怀。她就是这样没心没肺,将他视若无物,又或者是把他当成了金刚不坏之身,恁凭它千锤百炼也熬不坏?
“你,我真想让你自生自灭去!”他咬着牙恨恨地道。
清晨的微光照亮了空气中的尘埃,一束光线恰巧射在承欢的额头上,使得她的眉眼看起来愈发清秀动人。
她还是睡着的时候比较安静。帕子轻轻擦上她的脸颊,上官可人有点失神。
她一晚上都在流汗,被子都湿了好几条。嘴里又拼命地喊渴,于是只好给她不断地灌水。那样烈的酒她能喝下一壶,连上官可人也不得不佩服她。想到这里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她把自己折腾得不成人样,回来还害他一晚上没有觉可睡。笑的是她被上官无盐带回来那会不停地发酒疯,嘴里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偏偏还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怎么都制不住她。
上官可人想着想着,发觉自己的眼角有点湿。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若不是为了他,她又怎会受这份罪呢?这个小女子,真是很会折腾人哪。
“可人……”床上的人轻声唤了下。
上官可人收回神思,看向她。伸手摸过她的额头,温声道:“现在身上还热吗?有没有不适?”
“没有。”她摇头,坐起身。
“你怎么会在我房里?”她皱着眉,还不适应这光亮的环境。
“你昨晚喝醉了,还发高烧。我不在这里,你现在还有命说话?”
“你,不生我气了?”承欢迟疑地望着他。她有时好恨他的面具,遮住了他的所有情绪,在她没有把握的时候,不能一眼看透他。自从那次的不欢而散,他们俩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上官可人淡淡地凝视着她,问:“你指什么?”
承欢摆摆手,懦糯地道:“没什么,没什么。”
上官可人起身走到屋外,片刻后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碗汤。
“喝吧,枣花蜂蜜,我加了料,可以清热解酒。”他把碗递给她。
“我……”承欢求助地看着他,“我没力气拿。”
上官可人的眼里很稀有地露出一丝笑意,那笑带着点顽意,又带着点暖人的——温柔。
是,就是温柔!
承欢吃吃地望着那一个眼神,怀疑是否自己眼花了。此时上官可人的勺子已经递到她嘴边,她缓缓地张开嘴,咽下,顿时感到一阵清甜舒心。他的手艺,真可以称得上惊为天人啊!
“你不喝一点?”承欢将询问的眼光瞥向他。
上官可人一皱眉,手微微一顿,问:“我为什么要喝?”
“你昨天不是也醉了吗?”
“哦。”他好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淡淡地道,“就因为我醉了,所有你才喝了那么多酒?”
“是啊,帮你赎身嘛!”
上官可人顿时被这话给呛住了。
“赎身?!”
承欢点点头,“那个叫酒色的女人说,若我能喝下一壶‘相思引’,就可以连人带花一起带走。”说着眼皮自动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只听她内疚地道:“你不知道,当我听到你为了求得玉羞而去相思楼的时候,我只盼着你能从那龙潭虎穴走出来便好……”
“什么,龙潭虎穴?”上官可人又是吃了一惊。
“是啊,你没觉得那地方就是龙潭虎穴吗?什么酒色酒池的,分明是红颜祸水,淹死人不偿命!”
上官可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把我说得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弱小么?”
承欢很夸张地做了个皱眉的表情,只见她一脸关切的样子,伸出手来在他的头上抚摸了一下,煞有其事地点头道:“嗯,你有。所以本公子要好好地保护你,不能让那蛇蝎妇人把你轻薄了去。”
“你是嫉妒人家的美貌吧。”上官可人拍掉她的手,心里却有一种道不明的欢喜。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但他还是被她那番话感动了。保护,嗯,这两个字会让听到的人很窝心。
上官可人淡淡一笑,又喂给她一勺,“不过话说回来,那个酒色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上回在无桐的相思楼见到她,那时她是那里的掌柜,没想到昨天又在这儿碰到她。”
“她有没有为难你?”承欢一脸急切地问道。
“没有,她只是叫我给她开个方子罢了。作为交换条件,她送了我一盆玉羞。”
“真的啊!”承欢差点没高兴得从床上跳起来。
上官可人马上命她安静下来,“她还告诉我,玉羞是她们老板最中意的花,一般都用来酿酒,是很珍贵的。”他轻轻笑道,“亏得我没有告诉她这花是用来给你做茶花糕的,不然我想她一定不会把它让给我。”
“你给她开了什么方子?”承欢心存疑惑,酒色会为了一张方子而送出一盆世间罕有的茶花?
“这个你就不用过问了,总之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算是给你一个交待了吧。”他深如潭水的瞳眸凝了她片刻,淡淡地起身道:“你安心地躺着,等着晚上吃茶花糕吧。”
“嗯。”她激动地点了点头,安安分分地窝进被子里。
上官可人在院子里端出那盆玉羞,将花瓣摘下放入盐水中浸泡。娇嫩的花瓣肉质肥厚,看起来十分饱满,在水中像是一叶叶的扁舟,充满着水灵灵的气息。
“可人。”司马楚儿从园外走来。
上官可人回身望向她,问:“司马楚儿,你有事?”
司马楚儿留意到他手中的活,便低头望去:“这是什么花瓣,好漂亮。”
“是玉羞。”上官可人看到她神往的表情,心想凭着玉羞的千娇百媚定是能轻而易举地俘获女子的芳心的,但折了它用来吃的,想来也只有承欢这一个了。
他一边洗着花瓣,一边又拎了一小袋粉状物在石桌上摆开。除此之外桌上还放了一碗水,细细的刀片,圆滚滚的擀面杖等等。
上官可人撩起袖子,露出一对白皙纤瘦的手臂。然后开始静坐在桌前做起了细致的手工活。
“你在做什么?”司马楚儿不解地看着他。那娴熟的动作,令她不由得想起那晚他刺绣的模样,那样专注凝神,那样纯熟不带杂质。她发现自己总是不由得想更靠近他一些,她喜欢他的清冷和单纯。那种在他身上独有的出尘之气远远超出了所有容貌的局限。她是看不到他的样子,但她却能忽略掉他的外表,完全忽略不计。
上官可人回答道:“做些糕点。”
“你亲自动手,做给谁?”司马楚儿紧接着问道,并没有觉得这话问得多失态。见他不语,她又道:“是不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上官可人的手势一顿,“你何以得知?”
“猜的。”她微微一笑,走近了些,“这么名贵的花,我都只是听过没见过。今日得见,却是……”她不再说下去,道:“我今天来是想同你说件事,希望你见谅。”
“何事?”
“明日我便要进宫,我怕一个人在宫中寂寞,便向太君要了杨柳。”她凝视着上官可人,道:“还请你原谅我如此擅作主张。”
“这些事你大可不必和我说,只要祖母同意就行。”上官可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问题是,杨柳和你的侍卫奚我后两情相悦,我这样棒打鸳鸯,怕是会招来他们的不满。”
“司马姑娘。”上官可人放下手中的物什,低低地喊了一句。
他看向她,道:“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司马楚儿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如何接口。
“如果你想征求我的意见,那么我实在没有什么想说的。如果你顾及他人的感受,那么你是否应该去问杨柳她自己?现在人你已经要到了,你再来和我说还有什么意思呢?”上官可人转过身,继续做起自己的事,“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姑娘可否满意?”
这一席话后,司马楚儿早已楞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了。原本只是想找个借口来看望他,也许今后再也不会有重逢的一天,她的心里满怀着离愁别绪,只盼他能说几句安慰的话就好,没想到结果竟会被他这样骂回去。她可真是,真是自己作践自己!
深深地吐了口气,眼圈已经微红。她转过身,淡淡地道:“司马楚儿受教,这就告辞了。”
夜色阑珊,静谧得连风声都静止了。风华园的屋内燃起了灯。灯光有些耀眼,忽然的明亮让熟睡的承欢有些不适应,眼睛皱了皱便睁开来了。
“可人?”她看到他在圆桌前坐着,乌黑的长发披到背上,自然柔美。那背影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纤细美好,柔而不弱,当真是个风华正茂的美少年。
他闻声回头,对上她的是一贯冰冷的面具,唯独面具后那双略带忧郁的眼能让她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你可真能睡。”他手里捧着个盒子走到她面前坐下,“我以为等到糕点凉了你还不打算醒呢。”
盒盖微启,茶花的清雅香气扑鼻而来,当中混合了一丝甜味。
承欢迫不及待地伸手取出一块,放在手心仔细地观赏。
莲花的形状,花瓣嫩白如雪,中间渐渐染红,形态栩栩如生。
她用无比崇拜的眼神望着上官可人,“告诉我,你花了多久做的?”
“一个下午。”他道,“还不快试试?”
“嗯。”承欢小心翼翼地将糕点送入口中,做得这般精致,她都不忍心吃了。
“哇……”她闭上眼,无比享受的神情赫然浮现。
她竖起大拇指,不住地点头道:“好,太好吃了。入口即化,酥松香滑,就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上官可人笑问。
她静静地咀嚼了会,柔声道:“好像牛奶一样,那么清甜幼滑,那么可口。”
上官可人把盒子交到她手中,道:“你喜欢就好。”
她把盒子搂紧在怀里,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胳膊,道:“可人,我真是没看错人,你太好了,太好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封为我的知音!”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知音’二字还是不要乱说的好。”上官可人拍拍掉她的手,语气有些冷淡。
承欢原本兴奋的脸沮顿时丧了下来,只听她嗫嚅着道:“莫非我不够资格?”
上官可人放柔了眼神,在她脸上稍许停留了片刻,“我天生不喜欢交朋友。我讨厌和别人交心,你知道吗,一交心你就必定会受伤。”
承欢对他的话很不能理解,她皱眉看他,“怎么会呢?”听他说的,好像曾经被人伤过一样。
他叹了口气,道:“就好比司马楚儿,我明明觉得她很虚伪,但出于责任以及其他的人情世故,却还是要和她纠缠不清。别人对我只要有一点好,我就会感动得死去活来,所以我——很矛盾……”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我怎么和你说这些了?”有些自嘲地摇摇头,“是了,你和她不一样。”
“我?”承欢的心头突然心花怒放,原本抑郁的情绪随着这句无意间说出的话瞬间一扫而空。他说什么?他说她和司马楚儿不一样,那么也就是说,对他而言,她还是比较特别的存在了?
上官可人点点头,给予她最充分有力的回答。
承欢笑了,微微一笑却是发自内心的深切欣喜。
你和她不一样。她是如此受宠若惊!
她暗暗告诉自己,上官可人是她必须要珍惜的朋友。她有信心可以用自己的热情去融化他的冰霜。知音,那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