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老太君叫来两个孙子,问他们道:“你们是怎么认识承欢公主的?”
见他们俩都沉默着不说话,她又道:“你们还想瞒着我吗?我虽是老了,但还没有老眼昏花。”
“祖母,您不会也和别人一样,因为她是罪臣之女而看不起她吧?”无盐挖苦地问了一句。
“你们以为祖母是这样的人吗?”太君坐在那儿,苍老的脸上神色不明,“只是有些事不如你们想的那样,听我的话,不要再和她有什么往来罢。”
“呵呵,可是阿离见皇上还有意将承欢许配给我呢。”无盐半开玩笑地说道。
“阿离……”太君沉沉地唤了他一句,“你该不会是真的对她有意思了吧?”
上官无盐听后,但笑不语。
太君见状,一丝忧虑的表情浮了上来。
“皇上又岂是真的要将她许配给你,他只是在试探罢了。”太君叹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祖母,你在说什么?”上官可人听出她话里别样的意味,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她叹了口气,目光中闪动着无奈,“你们可曾想过,我们上官家之所以能如此长盛不衰,其实是有别的原因的。”
上官可人听到这里,也觉察出了一些问题。尽管他对这个家不甚熟悉,但是他总能感觉到这里透着阵阵古怪。其中令他最为费解的事,就是上官家凭什么能在皓仪立足九百年而不倒。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即便是上官家创造了财富的奇迹,可是它在皓仪垄断了这么多商路,在**乃至朝中都地位显赫,皓仪的历代皇帝理应把它当作巨大的威胁,为什么两者之间从未发生过争端?这种事在历史上阵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至于上官无盐,他从小就生长在这样一个安逸富裕的环境中,想必早就把这当成是一种必然,不会去深究为什么了。
只听太君接着说道:“其实上官家和皇族之间存在着一纸不成文的协定。实际上就是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他们俩异口同声地问道,从未将上官家和皇族的关系想得如此复杂过,听了祖母的话明显感到十分惊讶。
“你们可听过皓彩石?”
两人齐齐地摇头。
“传说,那是皓仪的定国之石,关系到皓仪的国脉,王室的兴亡。”太君用平静得奇怪的声音讲述着这个故事,上官可人和上官无盐静静地听着她讲下去。
“关于石头的秘密,就藏在那个密室里。”
“就是那个禁止任何人入内的石室?”无盐问。他知道后山偏僻的地方有个石室,祖母不让去,还派人重兵把守,他也就从未涉足。
“不要说是你,就是我,也从未进去过。”太君淡淡地道。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上官可人道。
“从数百年前,我们的先祖开始,就一直守着这个石室。上官家与皇室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也都汇聚在那里面。除非等到有一天能改变这种局面的人出现,那里的秘密才会重见天日。”
“那上官家和皇族的交易究竟是什么?”
“很简单,就是守住这个秘密。”太君道,“永远地守着石室,不让人开启。”
上官可人沉吟了片刻,缓缓地道:“莫非,石室里的秘密公开以后,皓仪王朝就会……”
太君笑了笑,道:“可人,你很聪明。”
站起来走了两步,她又道:“可是这世上的秘密,又怎么可能永远尘封呢?上官家虽然一直都把持着**主人的地位,但是从来不把自己的女儿嫁进去,就是怕将来若是和皓仪撕破了脸,后果不堪收拾。”
“可是绣锦皇后不是……”上官无盐疑惑地道。
太君神色一滞,口气又变得凝重:“是啊,一切的渊源都是从她那里开始的。”顿了顿,她轻叹道:“这就是宿命啊。祖母已经老了,该做的都做了。以后上官家有什么事就全都压在你们身上啦。”
夜凉如水,夏天的意味渐渐弥漫,总叫人心里有些许不安。祖母的一席话在可人和无盐的心上萦绕着,久久都挥之不去。原来浮华背后是众多不为人知的东西。他们将来要面对的,也许更艰难。
难怪了,无盐轻叹一声,难怪皓天看到他和承欢在一起时脸色那么差。看来上官家和皇室的亲好也只是表面的,这种微妙的关系随时都可能决裂。那么承欢她作为皇室的一员,会怎么做呢?难道真像祖母所说的,不要再往来?无盐苦笑,突然感觉有点凉。
还是醉酒寻欢好啊,从来不用顾忌,在温柔乡里能忘却所有烦忧。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他已来到了相思楼。
“无盐公子。”
听到有人唤他,便回眸一看。
“酒池?”
酒池穿着白色的纱裙缓缓地走到他身边,怪道:“您都多久没有来了?姐姐她都等得化成石头了。”
无盐干笑了两声,被她半推着上了楼。还未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里面有夹杂着淡淡的枣香。
进到房里,看见酒色斜倚在窗口,一只手随意地抚着琴弦,一只手托腮,用酥人的声音对他道:“你来啦。”
无盐正想说什么,却见她突然转过了身。那熟悉的面容竟突然间变得无与伦比的神采飞扬,容光更甚从前,委实把他惊在了原地。
见他不语,酒色步态轻盈地走到他面前,柔声地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只觉得你愈发地漂亮了。”无盐嘴上这么答道,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酒色一偏头,挑了挑眉望着他,身子和他贴得更近些,“要和你这个举世无双的佳公子相匹配的,自然不能是一般的庸脂俗粉。我见你上回带来的那位小美人也算有些姿色,不知是她好看呢,还是我好看?”
“她……”无盐的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只见他微微笑了笑,爱慕的神色溢于言表。
酒色看在眼里,心中自是打翻了醋坛子,妒火中烧。
“上官无盐,今天你便给我说清楚,你心里爱的到底是谁?”
“酒色,我早跟你说过,你是我的知己。”他道,“为何一定要同我谈爱这个字呢?”
“可是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对我动情?情愿和那些贱婢打情骂俏,也全然不顾我的感受!”
“我什么时候不顾你的感受了?”面对她的控诉,无盐很是无语。
“我知道,我去了无桐你便可以在这里恣意取乐了。”她脸上的嫉妒之色愈发浓重,“然而有些人就是不自量力,不知道勾引你的后果有多严重。如今毁了容,也算是小惩大诫罢。”
“酒香是被你毁的容?”他楞楞地看着她。最毒妇人心,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为了自己所爱竟能自私到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这种爱委实有些可怕。
“那可是她自找的。想留你过夜,她配吗?”酒色的嘴角挂着一丝痛快的笑意,“你可千万别心疼,不然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放过,包括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酒色,你让我很失望。”他回望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哈哈,你得了吧。”她捂着嘴笑得有些夸张,“别忘了,你才是最无情、最冷血的那个人。”她将白嫩的玉手摸上他俊俏的脸,在他耳边吐气似地道:“在我面前,你还能隐瞒什么,嗯?”
与此同时,那股奇怪的香味又传入他的鼻腔。
无盐推开她,握着她的手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
酒色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你在说什么呢?”
看着她那张倍显明艳的脸,美得有些过分,他不悦地道:“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药,才使这张脸变得比从前更美?”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上官无盐沉默。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的。”她用哀怨的眼神望着他,喃喃地念道,“十二花仙是我精心栽培的,如今我不是都忍痛将绿袖送进了宫里?”她双臂环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仿佛这样抱着他便能永永远远地让他留在她身边,“即便有一天那个人是我,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那是你想要的。只要,只要你说一句爱我,我便会满足。”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一个痴心女子呢?再心狠,再手辣,也逃不过心爱人的指间。跟了他这么多年,他却从未碰过她,而她,曾拒绝了多少名门贵公子的请求,只是为了等他浪子回头。可是他的心里却始终不能容下她。她好不甘心啊。
上官无盐叹息着将她的手拿开,望着她缓缓地道:“以前我也以为我们还有可能,可是现在,我的命里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注定是我的劫难,也是我上官无盐誓要得到的人。”
他转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头也不曾回一下,只是最后嘱咐道:“不要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为了我,不值得。”
风华园里,上官可人独自走着,夜色下背影孤单。经过夏承欢曾经住的房间,还有那促膝聊天的庭院,心里竟觉得难以舍弃。这不似他的作风啊,明知自己性格柔弱,最怕和人有情感的纠纷,哪怕是友情都会令他害怕。那安阜山上严厉的师父,还有那个曾经叫他以为是唯一对他好的师兄,都在他心里最深处刻下了“绝望”和“背叛”的伤痕。回到京师重新开始一段生活,他不会允许自己再犯那种错,再受那种伤。
可是这个女子,真的,真的有点不一样。就在他开始想去试着相信的时候,又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他是真的怕了。无能为力,只有用一贯的冷漠去面对她,谁叫,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呢?
肩上落下了几点黄绿色的小花,五六月份正是枣树开花的季节。不知待它成熟的时候,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个月后,皇宫里举行了册封仪式。那一天天朗气清,似乎老天都在为这位能才非凡的年轻皇帝感到高兴。司马楚儿,唐云,葛怜分别被赐予了丰兆宫,祥云宫和瑞雪宫。
晚上,执事的太监将三位娘娘的牌子拿到紫阳宫,请皇上选择一个当晚宠幸。承欢在一旁,就那样冷眼旁观着。
皓天瞧了她一眼,将她冷淡的表情收入眼底。他转头,淡淡地对太监道:“今晚就去丰兆宫。”
“是,奴才这就去通知皇后娘娘,请她准备准备。”
退下去以后,皓天坐到承欢身边,道:“朕以后会时常不在,你可开心了?”
承欢望了望他,略带笑意地道:“皇上真是我的知音,连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皓天脸色平静,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只听他一字一句地道:“你情愿和外人做朋友,却不愿意让我好过。”他的声音那样平静,甚至令她生出一丝错觉。
未及她反应过来,他已经转身走出寝殿,明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皓天,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时而善良,时而残酷,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如此复杂多变的性格实在叫人无法理解。于是她情愿相信,他就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善于伪装,工于心计。这样她便能够心安理得痛痛快快地去恨了。毕竟,纯粹的恨和爱恨交缠比起来,还是前者比较容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