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和承欢两人首先快马加鞭地回了安臣县,为无盐送解药去了。张迁流见他们两人回来,忙把他们迎进房内。
无盐的脸上依旧没有生气,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即便此刻,他虚弱的脸上都透着股苍白的美,弯弯的睫毛像蝉翼般好像随时都会张开一样。人都这样了还那么养眼,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
可人把瓶子交到张迁流手里,看着他把药喂下去。
“他什么时候能醒?”承欢问。还是喜欢看活生生的他。
“我想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晨就能活蹦乱跳的了。”上官可人道,转而又问奚我后,“皇上的人有没有查出刺客是什么身份?”
奚我后摇摇头,“没有。刺客全是女流之辈,而且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他们想查也无从下手。”
女刺客,当真怪异……
皓天回来后,首先去看那十几名女刺客的尸体。挑开她们的面纱,却发现她们一个个竟都长得姿容出众。这样的美貌却都是杀手,如此训练有素,并且招招致命。她们到底是谁派来的?
皓天百思不得其解,眼中散发出凶狠的怒光。就在他的王权和铁血的威名如日中天的时候,居然有人敢打他的主意,简直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来人,拖出去鞭尸!”
即便五马分尸也难解他心头之恨!
第二天早晨,上官无盐还没有清醒过来,承欢便接替了一晚上没睡的奚我后,在他床边照顾他。
无盐安静地闭着眼,往日的轻佻与好动全都消失不见了,眉宇之间深深锁着,只剩下淡淡的呼吸和宁静的气息。
看着他,想起平常的时候他那风流不羁的模样,她便真心觉得这个无盐也是相当的有趣可爱呢。摸了摸手指上他送的那枚茶花型戒指,精致的线条优雅明亮,衬得白皙的手指更为纤巧动人。她眨了眨眼,凑近闻了闻,淡淡的香芬从戒指上散发出来,令人心旷神怡。这个上官无盐虽然纨绔,却也是个有心之人啊。
承欢微微一笑,喜悦的表情浮上脸庞。
“咳咳……”床上的无盐突然咳嗽起来,紧接着睁开了眼睛。接触到阳光的双目微微一闭,再次睁开的时候,只见承欢的脸近在咫尺。
“无盐,你终于醒了!”承欢欢快地叫出声,“你这只猪,居然睡了这几天几夜,当心睡死你!”
无盐按了按还在泛疼的心口,嘴角扯起一丝笑意,眉眼又恢复了他一贯的轻佻。只听他开口就道:“你一直都陪着我吗?早知道我该再睡久点,呵呵……”他虚弱地笑着,“不过你这么日夜不眠地陪在我床头,我会心疼的。”他说着换上一副虚伪的疼惜的模样。
承欢瞪了他一眼,讥讽地道:“你少自作多情好吗?我啊只是恰巧进来罢了,谁有心思日夜对着你啊,做梦吧。”承欢鄙夷地看着他,继续数落他道:“你没那个本事去凑什么热闹,也不知道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要不是可人用内力替你续命,你早就没命在这里笑了。”
无盐听后顿时一愣,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什么,眼神变得深沉。很快他恢复了刚刚的表情,哀怨地叹了一声,翻翻眼珠道:“你就不能看在我舍身相救的份上,稍稍对我嘴下留情吗?”
“留情?”承欢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望着他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庞,道,“你昏睡了这么久,害我们担心,我还没和你好好算账呢。”
无盐笑道,“你也知道我一向贪睡的,这段时间我已经好久没有在白天睡过觉了。这回当然要趁机把以前的损失给一次补足了。”他说得自在得意,仿佛真的是赚到了一样。
“不过,要是有相思楼的姑娘陪着那就更好了。她们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心疼死的。”无盐十分欠抽地说着,一脸的自恋自满,仿佛全世界的女子都该为他欢喜为他疯狂一样。
这人真是没得救了。
“哎……”
“你叹什么气?”承欢不解地望着他,刚刚还一副自我沉醉的表情,如今却又换上一脸的哀伤,变得好快。
“酒色,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缓缓地道,语气很沉。
听起来他是真的很关心她一样,也许那个酒色在他心目中有别于其他风尘女子,意义特殊。不然他又怎会大病醒来没多久就牵挂于她呢?
承欢心里也有点小小的感触。她安慰他道:“我们再去求求可人,他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无盐摇摇头,微弱的声音中带着些沙哑,“他那个人那么固执,说了不救就一定不会救。求他岂不是白费劲?”
此时门被推开,可人和张迁流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无盐清醒,不由都松了口气。
“少爷,属下护主不力,请少爷责罚。”张迁流低着头请罪道,太君的两个宝贝孙子可是她的心头肉,一个都不能出事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把命葬送在这里,他有何面目再回去面对太君啊。
无盐忙扶他道:“张总管不必自责,眼下不也捡回一条命了吗?”
张迁流抬起头,缓缓地道:“少爷此次对皇上以身相救,想必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这样他对上官家也将会多一份信任。或许是件好事。”
无盐点点头。看了眼一旁的可人,一本正经地道:“这次我欠你一条命。”
可人淡淡地说:“不必了。”讲什么欠不欠的,难不成他还能还回他一条命么?
“皇上驾到!”高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皓天从外面走进来,左右跟着两排侍从。
为首的太监弯着腰为他开路,将他引至房内。
“参见皇上。”房间里的人全都屈身行礼。
“朕听说无盐醒了,便过来看看。”他走过去,淡淡地道,一边打量着无盐,那刺在心口的一剑可一点都不含糊啊。
“无盐爱卿护驾有功,朕回去以后定当好好封赏。”他望着无盐,眼中透着意味不明的光芒,嘴角却扬起一丝赞许的笑容,“上官一家都是忠君爱国之士,朕甚感欣慰。上官无盐,你要给朕快点好起来,否则朕的损失可就大了。”
无盐听了这番话,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是,谢皇上关心。臣救皇上乃是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皓天微笑着,剑眉之下的双眼像一对漆黑的无底洞,深不可测。原本他的脸是轮廓分明眉清目秀,配上如此神情,却叫人无心去欣赏他的外貌,而是被他内在的气场所撼动。
张迁流在一侧看着他们两,额间的眉毛锁得更深了。
他所担忧的,和老太君担忧的正是同一件事。上官家的子女在私底下不要和皇室有任何牵扯。若是可以,他们就做原原本本的生意人便好,朝堂的事,谁能说得清楚,永远都是没完没了的纠缠,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竞争,永远都是,伴君如伴虎的未知。
待皇上离开无盐的房间后,可人马上掏出一颗药丸服下。方才身体就觉得很不适,硬是熬到了现在。无盐皱了皱眉,目光凝向他手中的盒子。
“你那药的味道怎么这么浓,呛死我了。”他嫌弃地对可人抱怨。他记得以前闻到的和今天闻到的味道完全不同。
可人用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不说话。
“上官无盐,你不说话会死么?”承欢忍不住训了他一句。
无盐无所谓地挑挑眉,脸上尽是调侃的意味。
可人转身离去,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出去,只留无盐一个继续在房里睡大觉。正如他所说,他要睡个够本才好。
上官可人走得很快,承欢跑了几步追上去,喊道:“可人。”
“什么事?”
“我还想吃你做的茶花糕,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在落鸿山庄后面多采些回去,好吧?”
可人停了下来,对上她讨好的脸,淡淡地问:“你脑子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承欢两眼一翻,故意用撒娇的口吻道:“那人家很欣赏可人的手艺嘛。而且可人还为了我去相思楼那种地方,这样的情意真叫人感动得……”
她偷偷瞄了可人一眼,见他情绪平和,眼神却有些闪避,想来是太过直接的赞扬让他无所适从,但却明显并不抗拒她这种非正常的语气和态度,于是暗自窃笑,看来他的耳根子软得很,对这种温柔式的进攻不具备抵抗力,真是越看越可爱了。于是上官可人的坚冰形象在她心里又融化了不少。
她接着又道:“对了,我一直想知道,你用的什么东西和那位酒色姑娘换的玉羞啊?”
终于切入正题了,她双眼谨慎地看着他,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回答。
上官可人的眼色突然一变,他一直不想提这件事,因为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做错了。虽然那个女人毁容完全是因为她自己太贪心,但他却也不敢推卸责任。毕竟那张药方无论如何都不该外泄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满足她的口腹之欲,可人心里埋怨地道。
承欢咬了咬下唇,只听她支支吾吾地道:“呃,我只是好奇罢了。”
可人见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脑子一动,却见他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真的想知道,我给她开的是什么药方?”
“嗯。”承欢听他这么问,连连点头。
上官可人于是凑近她耳边,轻声开口道:“我给她开的,是堕胎药。”说完又站直身体,笑着观看她惊讶,意外,复杂的表情。
“堕胎药?!”
“嗯。”他忍住笑,“你知道的,相思楼里那些人……”
“上官可人,你……”承欢气得直蹬脚,“你什么时候变得和无盐那样轻浮了。”居然拿这种事来开玩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是你叫我说的。”他闷闷地道,好像还显得很冤枉似的。
承欢无语了,这哥哥耍起赖来比弟弟还让人没辙。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古语真是精辟,她在内心不住地感叹。
“你不是生气了吧?”见她不说话,可人讷讷地问。他平常不太爱开玩笑,就怕自己不知不觉间说错了话,反倒弄巧成拙了。
承欢摇摇头,瞥他一眼,又再瞥一眼,终是迟疑着开了口。
“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不肯救她。”
“救谁?”他的语气蓦然变得冰冷。
“她,酒色。”
上官可人双唇一抿,不再说话。但是承欢已经感受到他足够的寒意。她知道他的心有多敏感,她这么问,分明是不信任他。但是事关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若要她置身事外,她也办不到。
可人偏头看向她,那充满了不解的审视目光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只想找个地方来躲避它。
那眼神仿佛就是在说:你怎么这么笨,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来?
“你既然听了上官无盐的话,我也不想说什么了。”他道,“他那么厉害,让他自己去救。”
说完,挥挥长袖就走人。
“药是你开的,除了你,谁还能救她?”她朝他喊道。
上官可人身形顿停。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
“你知道容貌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吗?没有女人能够在毁了容的情况下还能好好地生活下去。没了容貌就等于没了一生的幸福!”身为女子,她能感受到酒色毁容的痛苦。
但是此刻,她却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同样是没有容貌可言的。
可人没有转身,只不带感情地问道:“外在的东西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长得丑陋就没有权利得到幸福?长得丑陋活着就丢人现眼?
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笑。
“你不要这么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可以坚持你的原则,但也不影响你帮别人啊。我不相信你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嘲讽的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地,从可人那里传来。
“真是费解得很,有那么好吗?为了它歇斯底里,费尽心机。真有那么好吗?”
“可人……”她走上几步,又停住。
“有人因为它受尽委屈,有人凭借它卖弄风情,我真的不懂。没有外貌又怎么样,我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如果她因为这个活不下去了,那么正好,省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一番冷漠无情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没有一点余地,直击虚伪与现实,那样的高傲与无视一切,却让人忍不住地心酸。也许承欢一直以来都错了,可人所承受的委屈和痛苦从来不是来自于他本身,不是因为他容貌丑陋,也不是因为他心里自卑,而是世人评判人的尺度。是世俗的目光脏了他的眼,让他从心里彻底地摈弃,鄙夷。难怪他要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朋友,没有伴侣。这样清高与超脱的人,只有让人惭愧的份。
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没有资格谈对他的了解,因为她根本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