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少年并不沉,他们没有费多大的力便把他搬回上官可人的住处去。
“你去给他打盆水来。”上官可人一边扶他躺下,一边使唤上官无盐。
无盐心中不乐意,却还得照办。谁叫他现在要看他的脸色呢?
上官可人将那人的脸擦洗干净,接着拿出纱布和药膏替他包扎。可人的双手很纤巧白皙,完全不似男人的手,更多的是女性的柔美。十指并不是很长,却能令人联想到婴儿的手掌,很可爱,很细致。
看着他动作娴熟,三两下就把少年的头包得严严实实的了,无盐恭维道:“不愧是清道人的徒弟啊,厉害。”
这时奚我后推门走进来,对上官可人道:“少爷,我已经把泥土换好了。”
上官可人擦了擦手,在桌前提笔写了几行字,对他道:“去药材房按斤两把这些药取来,再提个炉子过来。”
奚我后明白他是要在房中替这少年煎药,便知道该怎么做了,拿了药方就出去。
“他受的伤不轻,但是吃了我的药明天也就能醒了。到时候你负责把他送走。”上官可人淡淡地道。
“是,那是。”无盐走到那少年面前,看到他白净的脸蛋,道,“这样看上去他还长得挺标致的,可惜是个囚徒,可惜啊……”
上官可人皱眉望了他一眼,道:“你浑身的酒味把我的房间都熏臭了。如果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臭?”无盐哈了口气,“酒香犹存哪……万年香,香万年……”
上官可人自顾自地做事,并没有理他,于是他摆摆手,道,“好吧,我可算领略到什么叫对牛弹琴了。走了。”
奚我后拿了药材回来,又问道:“少爷,这酒该怎么办?”
上官可人打开酒盖,一股强烈的香气扑鼻而来。
“果然是极品万年香!”他塞好盖子,“他倒有如此好心?”他暗自嘀咕了下,对奚我后道:“留下吧。”
初晨的阳光透过窗扉,在房里洒落了一片光阴。上官可人端了药碗和糕点进到房里,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人呢,去哪了?
他忽然听到里面有响声,转头一看,正好碰上那人同样回视的目光。
上官可人呆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轻俏俊逸的少年,那模样是那般的水灵。像一阵清风无意间闯进他的胸怀。怎会有人生成这副模样??他在心中不住地问自己。倒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倾国倾城,沉鱼落雁,即便是上官无盐那副妖惑众生的脸都不曾让他如此愕然!然而,这个人,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每一个部分都让他震惊不已。
“是你救了我?”那人开口,居然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他继续震惊。
那女子本是在照镜子,听到开门声便回头望。她一眼就认出他是昨天抱住她的那个人,因为他戴了面具。见他不答话,便走向他,道:“多谢你啊,昨天那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是谁,真可恶。”她撅起了张嘴,心里很不满。想起那个男人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居然眼睁睁看着她摔到地上。
回过神来,见她伤还没好,就一脸仇怨的表情,上官可人突然觉得好笑。
“你怎么会是个女的?”他问。
那女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我为什么不是个女的?”
他哑然,“就当我没问。”
“这药是给我的吗?”
上官可人点点头。
“可是我怕苦……”
“这里有糕点,你可以就着吃。”
女孩眼睛一亮,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哈,你真有心。”说着便捧起药碗喝起来。
上官可人瞥见她的笑颜,那笑灿烂得竟能刺痛双目,他不着痕迹地别过了眼,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女子放下碗,细气地擦了擦嘴角,道:“我是官府的奴婢,他们虐待我,所以我就逃出来了。”
“你的头昨天流了很多血,现在觉得如何?”
“痛。”她皱眉呼出一个字。
上官可人收拾了一下碗碟,道:“那你好好休息。”
“可人,那女子醒了没有?”外面传来上官无盐的叫声。
那女子顿时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上官可人,“他怎么知道我是女人?”
这时无盐已经推门进来,他看到昨天奄奄一息呼救的人如今好好地坐在那儿,便赞道:“可人的药果真神奇啊。”
上官可人走到他面前,问:“你早知道她是女子?”
上官无盐笑了,“如何能不知道呢?想我在温柔乡中纵横了多少年,见的女人比吃的饭还多,我扶她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她是个女人了。”言语间自是洋溢着一番自豪之情。
“那你为何昨晚不告诉我?”上官可人为自己的不知情感到气恼。
上官无盐用无辜的眼神回望他:“我若告诉你,你还能让她留下么?”
“你是上官可人?这里是上官府??”那女子突然发问。
无盐眼睛一亮,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第一眼看清她的脸,他就觉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此时虽是男装,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风华。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一眨一眨能看透人的心。
“你倒是蛮会挑地方的吗,随随便便都能撞上我们家。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那群凶神恶煞的官兵抓去了。还不快谢谢我?”
“你救我?你还好意思说?”女子气愤地道,“昨晚是谁躲开了我?救我的那个人是他,不是你!”她指了指上官可人,又一脸不屑地望着无盐。
上官无盐无奈地摇摇头,一脸的失望,“你只知道上官可人,却不知道我是谁么。”
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方才不是叫他可人了吗?况且他戴了面具,就更加好认了。”
上官无盐刚想接话,谁知上官可人却冷冷地丢出一句:“你们都说完了么?”
无盐明白过来他是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脸,知道她的话触怒到了上官可人,于是缄口不语。
上官可人走到女子的面前,道:“我看你中气十足,也不用再留在这里了。不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就说不清了。”
女子一脸愕然地看着他,“你刚刚还说让我休息呢。”
上官可人瞟了她一眼,道:“你若要留下,就去他那儿。”
上官无盐挑了挑眉,看好戏似的看着她道:“我很欢迎的。”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她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眉毛纠结到了一块去,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上官可人见到她那副模样没了辙,便妥协道:“算了,都由你好了。”
她即刻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但是,”他马上补充道,“你伤好了必须马上离开。”
“嗯。”她乖乖点头。
无盐见这女人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憋屈得很,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叫我承欢好了。”
上官无盐眼睛一转,然后道:“飘逸出尘,欢颜如画~好名啊。”
承欢捂嘴笑了:“是承欢膝下的‘承欢’。”
“哎,听起来都一样嘛。”无盐道。
他们俩有说有笑的不多时便熟稔上了。上官无盐说等她稍微好点就带她把府里都逛一遍,若她乐意的话,他还可以带她去他逍遥快活的地方相思楼。承欢听了这话后直嚷嚷一定要去见识见识。他觉得这个女子很特别,那种说话的语气和身上散发的气质,怎么都不是一个官婢能拥有的。他现在有些后悔为什么昨晚不把她放在绝代园,如此有趣的一个女子倒是便宜了那个冰冷无情的上官可人了。
“少爷,你也该吃药了。”奚我后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昨天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又一大早起来熬药,上官可人明显感到体力不支了。他点点头,不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竹林的厢房里面,断断续续的琴音婉转流出,似有若无,意境飘渺。司马楚儿静坐在房内,侧身拨弄着琴弦,自娱自乐地弹着。
“杨柳,今天我想出去走走。”她一抬眼,望着正在修剪花枝的小姑娘道。
杨柳放下手里的剪子,道:“小姐是闷了吧?”
司马楚儿站起身,走了两步,拿起那本载有皓彩石事迹的书,喃喃道:“皓彩石,我真是怎么也参不透。若是无形无色,又如何能将它绣出来呢?”
“皓彩石只是个传说,未必真有其事呢?”
“我倒是,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呢。”她的眼睛存着一抹令人看不透的笑意,随即又淡去。
果真是传说太美,让人不愿释怀么?传说中若能参透皓彩石的奥秘,便能得永久福禄和至情至爱。可是这书上只是寥寥数笔,仅仅记载了一个神话,一首诗,也没有实画可以参考,她参不透……
她在嘴里念叨着这诗句,一遍又一遍,却除了“情”字之外看不出别的玄机。
“小姐别想了,我帮你化个妆,带你出去透透风。”
司马楚儿点点头,在妆台前坐下。
片刻之后,杨柳带着她走出了竹林。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闻着暖和的风,听着小鸟的啼鸣,心情真能豁然开朗。司马楚儿轻轻松松地到处走着,反倒是杨柳跟在了她的后头。
“小姐,您慢点。”杨柳道,“前面是风华园了。”
“风华园是什么地方?”她停下脚步。
“这是大少爷住的地方。”杨柳答道。
“从外面望去就已经不同凡响了。”司马楚儿叹道,走近一瞧,指着那两棵树问:“这是何树?”
“小姐,这是枣树。”
“为何会在这里种枣树?”她不解,难道不应该种些名贵的树种来陪衬这环境么?
“因为少爷比较喜欢枣树。这两棵枣树是沈娘在少爷临回来前几天吩咐人移植上去的。”她解释道。
“哦……”她了然地点点头。
“奚哥哥!”忽听得杨柳激动地叫了声,司马楚儿转头一看,却见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
“他是谁?”
杨柳脸微微一红,道:“他叫奚我后,是大少爷的贴身侍卫。”
司马楚儿观察到她这个细微的表情,显然明白了她的心意。
“啊……”司马楚儿突然叫了一声,晕倒在地。
“小姐,你怎么了?”杨柳急忙扶住她,慌慌张张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奚我后见后大步走来,蹲下身子把她背起来。
“少爷,这个姑娘在门口晕倒了。”
“怎么回事?”上官可人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背着的人,一时有些惊讶。“司马楚儿?”他问站在奚我后身后的杨柳:“是你负责照顾她的吗?”
“是。”杨柳的心惴惴不安。
他伸手把了把脉,道:“花粉过敏。她接触过什么花?”
“一路走来都没有出事……”她实在想不出是什么花让小姐晕过去的。
“少爷,也许是我手里端的那盆贡品茶花。”奚我后猜测道。
“哪里来的茶花?”
“今早从皇宫送来三盆,指名了送与太君,大少爷和二少爷。”
上官可人不再多问,转身去拿药品。他这是怎么了,照顾完一个又来一个,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要开医馆了?
司马楚儿的脖子上出现了红红的斑块。杨柳在一旁看得一惊一乍:“这该如何是好?小姐若这个样子还怎么进宫呢?”
司马楚儿渐渐醒转,睁眼便看到眼前的男子一身蓝衣,有条不紊地忙着调弄手里的药膏。
“醒了?”上官可人并没看她,只是淡淡地说着,“这个药膏你拿回去用吧。你脖子上的红疹,少说要一个月才能退去。”
司马楚儿惊了一跳,手摸上脖子,果真有一块块的疙瘩,而且还痛痒难耐。“那不是要耽误了进宫的时间?”她心里担忧。
“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上官可人道,“至于进宫的事情,我可以托祖母去说延迟些时日。”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无奈是间接因了自己而出事,他过不去自己这关。
司马楚儿也不再多话,看着这个头戴面具的儒雅男子,淡淡地点了点头。上官可人果然是如传说中的那样,性格孤僻,不爱多言语。可是她却欣赏这样的人,没有浮夸之气,淡淡的像缕清风。
她道了声谢,便带着杨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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