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一直对我的身份抱有看法的,但他却从来不逼问,只是会在每一次发现疑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想要发现什么,好像越是神秘,对他来说,就越有趣味。
“我早上看到魏及了,你又让她来看住我?”走着走着,我突然想起今早我来找他的原因了。
“不是看住你,是保护你,魏及可不简单,心事细,功夫也好。”
“那我也不好,我现在看到她就心烦。再说了,我住在你这里还需要什么保护?难道你府里就这么不安全?”
“好了好了,我让她走就是了。”信陵君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说,“对了,告诉你一件事,齐国收回聊城了。”
“真的呀!”我高兴地双手拍掌,“是鲁仲连,对么?”
“呵呵,是的,一定都在你的预料中,对么?鲁仲连给燕国的将军写了一封信,绑在箭上射入聊城,燕将看后便刎颈自杀了。聊城失去主将,群龙无首,骤然大乱,田单变乘此机会进兵,攻破城池,并下令屠城……”
“什么!屠城?”我震惊得脑袋一片空白,想起逃亡的半路上那些难民,难道没逃出来的全都……
“对!聊城是一片血海……”
我努力地压住胸口,难过得忍不住哭了:“如果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们一直僵持着,天哪,这都是我害的,我害得无数无辜生命惨遭屠戮……一将功成万骨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叫鲁仲连去见田单了……”
信陵君把我的头扣在他的胸前,说:“别伤心,这不是你的错,你找鲁仲连去也没有错,你知道吗,鲁仲连听说田单血洗聊城,也是大惊失色,他的本意和你一样,只想说服燕将,可以不动干戈地为聊城解围,却没想到田单竟然大开杀戒,齐王又要给他封官赐爵,他觉得这是在玷污他的人格,让世人以为他是追名逐利的人,为了谋求钱权而不惜牺牲无数生命。所以他选择了离开,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也害了他,”我泣不成声,“他是个正直的人,竭诚尽忠,高洁可敬,如果不是我极力劝他去聊城,或许他也不至于让世人误会……我害了他,害了聊城百姓……”
我想我会因此而折寿的……
我本来就识字,也算得一个高材生,只不过不认得这些复杂的字体而已。信陵君的门客,一个非常有才的文人,叫唐雎,教了我个把月,我就已经几乎学会认得所有字了,一年下来,连书法也练得有模有样了,时而还学些诗经,老子学说什么的,这下真是名副其实的通古博今了。
连剑术也在慢慢进步了,我求了信陵君好久,他才答应然我学武艺的。我本来想让荆轲来教我剑术的,他可是天下第一刺客,要是能有这样的老师,可不得意?不过荆轲送我回来之后,竟去了燕国,只匆匆跟我道了个别,朋友有难,他两肋插刀地奔去,我也不好阻拦。
不过剑术老师也不简单,想来也是信陵君从挑选出来的。我从一开始连剑都拿不好,到现在都挥剑自如了,还能跟老师过好几招,只是力道小了点,不过防身估计是绰绰有余了。
信陵君兴起的时候,也会和我过过招,他力道太大,每每和他对打,我总是被震得手腕发麻。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用力呀。”几乎每一次我都要在对打之前先约法三章,要轻轻打。信陵君也是一名武将,无数次带兵上战场,杀敌无数,别看表面上文质彬彬的,一下手还真让人受不了。
“我已经没怎么用力啦,怎么,你觉得还是力道大了点么?你应该多吃点,这样才有力气,你看你平时吃那么少,什么时候才长大呀!”
其实我已经非常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壮了,我也渴望长大,长得跟我的心智一致,但我也害怕长大,特别当我听到这两个字从信陵君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这一年多来,他已经不止一次,用他甜甜的勾人的笑容,和一把磁性的勾人的声音,含情脉脉地说等我长大。
连蔺夫人遇见我都不忘挖苦地说:“长大就是一狐媚子!”
侍女们更甚,痴痴看着我说:“姑娘长大后得迷倒多少人。”
还没长大,我好像已经能预感什么叫红颜祸水了。当从别人口中听到“长大”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就敏感,好像他们是在说我。恨不得自己能够普通一点,但如果我普通了,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我还能在信陵君这里享受这种贵族待遇么?设想了N种可能,想到失去现在的山珍海味,丝绸衣锦,回到之前的一日二餐,食不果腹,早饿晚饿的日子,我想我还是宁愿红颜薄命。
一想到那段挨饿的日子,我就会大吃一顿,把饿的全部都补回来。信陵君听我说了齐国的那些苦日子,就对君王后咬牙切齿,悔恨自己当初太大意了,才让徐市趁机把我虏走。
我经常自己下厨,信陵君也不是经常在家和我一起吃饭。只剩我一个的时候,我就会去厨房自己捣鼓,做一些现代菜。
一开始那些侍女和老妈子都看着我做的奇怪的菜式都没太在意,直到我做了一些小饼干和小糕点的时候,她们才越发地感兴趣了,一有空竟直奔我房间,拉着我去教她们做这些小零食。当信陵君发现我这一特别的“才艺”的时候,我们已经烹饪了好几种食物了。
信陵君发现的时候,我们在围坐在树下享受甜甜圈,连他在赵国的两个夫人生的三个儿子也坐在我旁边吃得咂咂响,不停地舔自己的小小的手指头。
一开始由于“学业”,很少玩,到了后来,字也认得了,光是每天去操练和学习武功,一闲下来,就开始和素衣以及那些侍女一起研究怎么玩,什么麻将、扑克统统都被我搬了出来,连跳房子,剪刀石头布这些老古董游戏都被我开发出来,大至老妈子,小至三四岁的小孩子,全都玩到一块儿去了。
只有信陵君知道这些东西都不是我随便想出来的,他很好奇。
“哪一天你才肯告诉我?”
“我肯告诉你的那一天。”我转着弯答道。
有门客来报,说太子赵偃正往这里来呢,带的随从也不多,不像是公事。
信陵君眉头一皱,望着我不说话。“你不会怀疑他是冲着我来的吧?”
信陵君说:“还真有这可能,太子和我素来没什么交往,倒是他一直对你垂涎三尺,你那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可能也传到他耳朵里了,他要是不来,我倒觉得奇怪了。”
“不会吧?快快快!”我拉起信陵君,“我们出去玩吧,躲开他!”
信陵君布衣打扮,却依然掩饰不住他高贵的气质和威风凛凛的英气。我则打扮成信陵君的小书童,信陵君带了两个随从,打点好东西,简简单单地就出发了。一路上我问个不停,思考着到底往哪个方向走会比较好,颇有点微服私访的味儿。信陵君看起来对什么都没有意见,却指挥着车夫往东去了。
“哦,你早就想好去哪里了对不对?顺便骗我出来跟你作伴,哼!”
“我听说毛公和薛公隐于市井,正好想去探访探访,真巧你想要躲开太子,这不刚好?”
“毛公?薛公?我记起来了……”我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也是一个典故,《史记》有记载,不过我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就又露馅了。
“你知道什么?”
“我也听说了,毛公好赌,薛公在卖酒,对不对?你为什么会想要去探访一个赌徒呢?你不是很讨厌别人赌博的么?”
“毛公薛公都是大梁名士,都曾游历天下的一展宏图,后来薛公却因一班官场小人诬陷下狱,我把他救了出来,哪知他和毛公后来却干脆隐居起来,不再做官,过着隐士的逍遥生活。此次听说他们在赵国,必要去探访一番的,希望他们能够再次出山。”
我内心是非常崇拜信陵君的,战国四公子,就数信陵君最有才能,胸怀最宽广了,平原君迂腐无作为,齐国的孟尝君则凶暴残忍,楚国春申君苟且偷生结果害人害己。还是信陵君最贤,不但有勇有谋,而且品质好,广交天下有才之士,不论贫富贵贱。多么美好的一个人,我想如果我真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一定也会爱上他。
发现自己看着信陵君发呆,我赶紧红着脸收回目光。信陵君发现我的眼光,欣喜着紧紧扣住我的手指,我挣脱不得。
马车停在了一个有些破落的酒肆前面。信陵君跳下马车,大手一环,要将我抱下马车,我一惊,急急地提醒说:“我现在是你的随从!你这样做不合礼仪。”
信陵君看看我的男孩打扮,哈哈一笑,任凭我自己跳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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