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国土事实上已经支离破碎,处处飞地,富庶也非昔日可比了。现在虽然没有战事,但韩国国内的生活状况却比魏国相去甚远,一路上韩非皱着眉头,哀叹国家败落,人民困苦,走走停停,竟是走了许些日子才到了新郑。
来到新郑,便得到了噩耗——魏王下诏:信陵君年老多病,太子魏增代掌上将军印,虎符收归王室。
那本好像应该是我早就知道的结局,但我还在惊愕得无以复加,几天都心情低落到谷底。韩非也没想到秦国的离间计竟然如此轻易就拿掉了信陵君,他也真正见识了流言可怕的摧毁力,激发了他许多想法,写下了不少文章。
韩非安慰我,让我在新郑先住下。我也想在新郑先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上路,逃出魏国的时候感冒还没好,又再加上一路奔波劳累,感觉身体又虚弱了许多。
没想到韩非竟然安排了府里的上等房给我,不但没把我当下人,反而尊为上宾。我有点诧异,再怎么说我的打扮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而已,他没必要对我如此尊贵。
韩非家里的侍女和侍从不多,有一个女孩儿跟我差不多大,我便常常去帮她打下手,免得自己像个无事人。她羞答答地让我叫她扶桑。我说你长得真是扶桑果一样甜那。她脸一下子红烫烫的。我忍不住掩嘴偷偷笑了起来,我这也算调戏了一**女了。
但意想不到的是,扶桑竟然喜欢上我!扶桑经常偷偷从厨房里给我拿来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玩意也会特意给我留着,对我是特别的好,一开始我没发觉,也忘了自己是男孩子的身份,以为扶桑把我当朋友了,也非常乐意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还努力地回报她对我的好意,没想到造成误会了。
当扶桑拿眼睛偷偷瞄我的时候,我心想玩出火了。该怎么跟可爱的扶桑姑娘讲清楚,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她,而是我不能呢?我想故意疏远我们之间的关系,但又害怕伤害到她,她可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失去这样一个好伙伴。
正不知如何是好,新郑就发生了一件事,竟像过节一样大街小巷欢呼起来,一打听,原来秦王子楚病死了,他的儿子嬴政即位,嬴政即位的时候才十三岁,所以吕不韦成了实际上掌管秦国大权的人,嬴政称吕不韦为假父。
正,不,是政,他继位了!转眼间,就四年过去了,他也该长成一个翩翩少年了吧。我摸着手腕处那圈骨珠,骨珠的绳子该换一换了,我在长大,骨珠也越来越紧,该换一条更长的了。政的那条,如果他还带着的话,恐怕也已经太紧了,那条绳子是能活动的,能拉长的,他知道吗?
我还没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韩非的父亲韩桓惠王便已经反应过来,并马上率领一帮大臣日夜开会讨论着怎么趁着这秦国在短时间内连死三王,国**患频生的时机,联合洛阳的周王室合纵攻秦,企图趁此机会削弱秦国。这是非常可笑的,秦国虽然在四年内连丧三个国王,但并不代表他国力削弱,况且还有吕不韦这个奇才支撑着呢。洛阳的周王室和韩国,这两个垂死挣扎的病人,就想打败秦国,这不是白日做梦么。偏偏韩国朝野都认为这是个大好时机,并为这一谋划得意不已,甚至将此举比作当年的冯亭出让上党移祸赵国导致长平之战,期望一举使韩国久安。
韩非却并非这般糊涂人,正在书房疾书,准备上书韩王。
我在他书房打了一个下午的瞌睡,韩非的“强韩书”已经写好,我迫不及待地拿过来读了一遍:
“韩国已弱,不能算人以存,而当强己以存。谚云:长袖善舞,多钱善贾。是故,强国易为谋,弱邦难为计。智计用于秦者,十变而谋不失;用于燕者,一变而谋稀得。何也?非用于秦者必智而用于燕者必愚,固治乱强弱之势不同也。今韩国之弱尚不若燕,安得以智计谋秦而存焉!亘古兴亡,弱邦唯有一途:屏息心神,修明内政。此越王勾践所以成霸也!夫今韩国若能心无旁骛而力行变法,明其法禁,必其赏罚,削其贵胄,尽其地力,使民有死战之志,则韩自强矣!果能如此,敌国攻我则伤必大,虽万乘之国莫敢自顿于坚城之下。此,申不害变法而成劲韩之名也!此,韩国不亡之大法也!今,韩舍不亡之大法,取必亡之小伎,治者之过也!智困于内而政乱于外,则亡国之势不可振。韩非涕血而书:谋人不如强己,谋敌不如变我。韩国若不能审时度势奋然变法,十数年之后,亡国之危虽上天不能救也!”
韩非的慷慨激词,让我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你想变法?”
“不,不变法无以,存,存韩啊!”韩非仰天叹了口气。
“说得好!”我说,“韩国一向玩弄权术,终将亡国。”
韩非眼睛一亮:“老五眼光,独独到!与韩非所想,所想无二!”
“嘻嘻,”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滥竽充数的那个。”
“可眼下韩国全都是一帮迂腐之臣!一叶障目!唯独没有老五你这样的深谋远虑之人!四年之内,秦国连丧三王,已经进入多年以来的最低谷。此时吕不韦当政,克尽所能,也只有维持秦国不乱而已,我敢断定,绝没有在短时间内东出的可能!所以,韩国不能不儿戏般搬来洛阳周王室一起反秦攻秦,妄图削弱秦国,吕不韦即便是出兵洛阳灭了周王室,也不会触动韩国。这时不变法,更待何时!”韩非一拳捶在桌面上,狠狠地说。
“哇撒!你没有结巴耶!”我鼓起掌来,不可思议地说。
韩非一听,反倒结巴起来:“是,是吗,我,我都,都没有发现。”
我明知道韩王不会听韩非的,可我也不能阻止韩非上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韩非不断地上书,又不断地被韩王否决,引起韩国世族的辱骂,却什么也帮不上忙,有人曾经说过,如果韩非早生几百年,或许天下会是另一番格局,就是商鞅的变法,也不能和韩非比拟。但人才若是生错了时代,就只能被埋没,时势造英雄,时势也能毁英雄。我看着每日关在书房埋头写文章的韩非,难过得不知怎么办好。
韩桓惠王的行动也蛮快的,如果他能听从韩非的变法,并也有这般的行动力,那也许韩国还有救。但韩桓惠王没有,他不但完全没有采纳韩非的意见,反而派出了使者游说各国,要举兵合力讨伐秦国,以报多年来受秦国侵略凌辱、失城割地、损兵折将之仇!
六国本来也是气吼吼地群起相应,准备四面干戈、八方风雨、铺天匝地向秦国猛烈攻去的,但就在举兵之际,各国收到了秦国吕不韦发出的一封檄文:
“彼东周君者,虽系天子遗裔,早成小国寡君。敢趁我国丧二度,妄图武力一逞,悍然侵犯我大秦,堪笑螳臂纤纤,怎挡我兵车辚辚!我正挥师东进,指日扫穴犁庭,尔等各国诸侯,若充其马前之卒,分啖饭后之羹,我即返师挥戈,先将汝国扫平。顷刻化成粉末,铁骑血刃无情。特此传檄为警,以示先礼后兵,如敢执迷不悟,管教君死国倾。”
六国的冲动便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联军也化为鸟散。秦军如风卷残云,摧枯拉朽般彻底消灭了周王朝,而韩国不但没有得到预想到的安宁,所派出的援军十二万也尽数覆没,还丢失了八座城池。
韩非早就在韩国的朝会上预测了这个结果,但没有人相信,也没有引起重视。如今这个结果如今被证实了,韩国的老世族却非但没有警醒,反而痛骂韩非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光说自己国家的坏话,是个祸害。连韩非的父亲韩桓惠王也将韩非叫去痛斥了一顿,骂他是个书呆子,并革去了他的官职。
韩非郁闷得要死,我却也拿那些整天唧唧歪歪骂人却毫无作为的官员没有办法。反而还要安慰韩非:“不做官了不是更好?那样你就不用再看到那些讨厌的人了,也可以安安心心写你的文章了,这就叫塞翁失马!”
虽然我的安慰非常牵强,连我自己都觉得无法说服自己,但好在我又说了一个新成语转移了韩非的注意力,于是转而津津有味给他解释起什么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起来,韩非听得入了神,又重新思考起他的寓言创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