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夜探秦陵
我不知道是不是通行证的原因,反正很容易就进入挖掘现场。
顺着螺旋式的阶梯,我盘旋而下。
悬挂在通道上的高功率照明灯,散发出的热气,直让我汗流浃背,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还是地下的温度确实正在逐渐攀高……
“是虎符!”一声欢呼从地底传来,我心中猛地咯噔了一下。
我没有料到,除了“断水”之外,那另外半枚虎符,居然也在今夜出现。
我本要加快脚步,急冲而下,但恰在这时,口袋中那半枚虎符的温度竟骤然升了起来,滚烫得如同一枚刚从沸水中捞出来的熟鸡蛋。我想,若不是厚厚牛的仔裤隔绝了一部分热量,不然恐怕我立刻要当场惨叫起来。
我顾不得大腿被烫得隐隐作痛,加快脚步向下而去……这时,耳中久违的嗡嗡又响了起来,越往下走,声音越大。那声音与我在罗布泊第一遇见虎符的时候,一般无二,如同雷鸣,又好似是千军万马在无边的旷野上,一同奔驰,忘情厮杀——
“杀!”
“杀!”
“杀!”
……
“杀!”我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低吼的声音。
这声音冷如金石,不带一丝感情,那蕴含的无尽杀意,连我自己就感觉到可怕,“我究竟是谁?这还是我吗……”
而就在我声音的声音落地刹那,耳中轰鸣又奇怪的消失不见了。
来时不可预料,去时无影无踪……
“小魏?”考古队队长马戴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起头,迷茫地看着四周——不知何时,我已到了坑道的底部,脚在实地。众人都用古怪的眼光打量着我,显然,我刚才低吼声让他们听到了。
“像,真像!”忽有考古队员盯着我的脸庞喃喃道,接着众人也附和地点起了头,那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真的很像耶,马老师……”
“像什么……”我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像”指的是什么,刚要出口相问,却被马戴截住了下半句。
“小魏,你没事吧?”马戴见我脸色苍白得可怕,关切地问。说起来他还是我的师兄,1991年毕业的,比我早了整整二十届,我导师王猛也是他的导师。是以,一直对我格外的亲近。
“没……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没睡好吧……”我随口胡扯,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现场,然而坑道底部并没有另外半枚虎符的踪迹……
“虎符究竟去了哪里?”我心中不禁暗自猜测。
众人见我没事,纷纷把目光从脸上移开,开始脱掉沾满泥水的手套,显然是要收工。只是,眼中的古古怪怪兀自没有消散,更有数人,还时不时回头看了我几眼。
我心中一阵七上八下,心想:“难道他们已经猜测到我的意图?”但随即又推翻自己的猜测,“这明显可能……除非他们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是,他们口中的像究竟是什么呢……或者是因为我做贼心虚,疑神疑鬼。”
马戴善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魏啊,既然身体不适,就应该好好休息,别这么拼命。现在已经收工了,想要采集资料,等明天再来吧。”
我点了点头,眼角扫到了放在坑道右侧的木箱里,那是他们放置文物的器物。虽然,木箱已然上锁,但我知道虎符必定放在里面,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直觉。虽然隔着厚厚木板,但我似乎已然看见了虎符——对,它就放在“断水”的旁边,埋藏地下千年,并不能让它变得晦涩……
“马老师,今天都有哪些重要文物出土?”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马戴笑道:“其余倒也没什么,都是些彩俑和战车。不过,倒有三样东西比较特殊,一个是青铜古剑,一个将军俑头,还有半枚虎符。”
“虎符?”我心中咯噔一下,但脸上却立刻露出雀跃的表情,变化之快,连我自己都感觉惊讶,也许我还是天生个戏子吧,“马老师,是什么虎符?这可是重大发现,世界上现存的秦虎符,只有杜虎符、新虎符、阳陵虎符这三枚,如果您这枚是真的,那就是第四枚了。”
马戴看了我一眼,神秘地笑了笑,“这个不好说,还要进行一些相关鉴定和修复,今夜就要运走。”
我心中一惊,抢先道:“马老师,在鉴定之前,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先看看?”
马戴以为自己听错,隔了好久,才露出为难的表情,“小魏啊,你知道这个是不符合规定。”也许是因为我导师王猛这层关系,他才说得这么委婉,若是换了别人,只怕会当场拒绝。
听马戴口气,似乎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急忙轻轻地把他拉到一旁,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献媚起来,这种表情连我自己都觉得讨厌,“马老师,您看,能不能破个例,就看一眼。”
马戴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烟。按照规定,坑底是不允许抽烟,但此时挖掘工作已近尾声,而且,一日未曾抽一根烟,我想号称“烟枪”的他,怕再也忍耐不住烟瘾的折磨吧。
我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离我们不远的众人纷纷奏起眉头,但毕竟顾忌马戴的身份,于是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顺着阶梯往外走。
我低声哀求:“就一眼。”
马戴叼住烟嘴,吞云吐雾了起来,“这个……小魏,这个真的不符合规定,不是马老师不肯破例,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马戴的话,我心中又是一阵焦急,我本想再说几句恭维、讨好的话。然而,就在这时,两名考古队员靠近了坑底的木箱,显然他们要把它抬走。我认得他们,他们都是考古队的新成员,年纪都不大,其中高大壮实叫王鹏,身材矮小的叫张永,如果让他们抬走,我确信,自己这辈子再也不能解开所谓的“虎符之谜”。
我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住手!”
或许被我突然的低吼声震住了,马戴吓了一跳,登时楞在当场,叼在双唇中央的半截香烟,不知何时竟掉落在地上。至于,王鹏和张永,浑身哆嗦了一下,竟差点撒手,将箱子摔落在地。
“小心!”马戴惊呼了起来,见箱子安全无恙,才深深嘘了口气,向我怒道:“小魏,你这是要干什么……”
坑道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散去了大半,只剩下我们四人。我可以清晰感应到,来自其余三人的严厉目光。我知道,现在的我必须马上做一个决断——要么与虎符失之交臂,要么用强,然后用半生的牢狱之灾,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我不想干什么?”我冷冷地说,“我只是想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斧神差地逃出随身的瑞士军刀,抵在马戴的胸口,以我最快的速度完成了这一系列连贯的动作。也许是脑海中的强烈呼唤声,让我突然失去了理智。事实上,我并不是冲动的人,但现在,我确实在拿刀威胁马戴。
“你要干什么……”
马戴本以为我会出口道歉,毕竟在他的眼中,我一直都是个彬彬有礼的人,却不曾料到,他所等到只是一把军刀,是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惊讶地看着我。而王鹏和张永更是瞬间木住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是呆呆望着我们,或许年轻的他们,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如同发生在电影之中的场景。
身材高大的王鹏忍不住骂道,“魏东楼,**疯了么?”
我冷冷一笑,没有作答。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雨将至之时,空气瞬间被抽干了,再也不剩一点。我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十足,我心中叹道:“我终究还是踏出这一步……”。
寂寥的坑底只剩下四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呼呼……”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竟起风了。我不知道这夜风是如何吹入了坑底,夜风有点湿,也许真的要下雨了……果不其然,头顶骤然爆了开来,雷声轰然,从远处滚滚而来,如同大炮齐鸣。盛夏的雨水,总是这样的毫无征兆,不期而至。
马戴突然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眼镜,发出冷笑声,“属于你?这里没有什么东西属于你我!小魏,你是知道盗取国家一级文物的后果。坑道上面都是武警,只要我喊一声,马老师保证你立刻会把子弹打成筛子。”
看不出文质彬彬的他,倒也有几分胆色,见我神色不为所动,马戴声音又蓦地转柔了起来,“放下刀吧,小魏。马老师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心中一阵好笑,“难道他还当是我小孩么?又是威胁又是哄骗。”我轻轻冷哼了一声,笑着打断了他,“马老师,你说的没错!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在子弹把我打成筛子前,我的刀会先刺进你的心脏。”
说着,我把瑞士军刀向前推了推,划破了他的衣服,让他的皮肤感受刀尖的锋利。也许锐利的刀尖,确实刺到了他肌肤,马戴的脸陡然变得铁青,我依稀看见冷汗自他青筋凸现的额头上,一滴滴滑落下来,但此时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转头向那呆若木鸡的王鹏和张永,喝道:“放下箱子!”
“马队……”张永征询眼光看着马戴。而王鹏则我咆哮了起来:“放你妈!魏东楼,**的快放下刀,不然老子……老子对你要不客气了。”说着眼睛四下寻摸,似乎要找一件趁手的家伙,和我拼命。但,周边除了泥块,委实没有什么物事,气得他呼呼只喘着粗气。
我笑了笑,和颜悦色地说:“王哥,你真的没必要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的狠话……如果你非要和我较量的话,那么我也乐于奉陪。”说着,一脚把横躺在脚边的洛阳铲踢到了他的脚下。王鹏被我这怪异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之间倒也不敢俯身去拾洛阳铲。
我笑道:“其实……我还是很想看看,是你的洛阳铲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就在“快”字落地的一刹那,我抽离瑞士军刀,在空中快速地划出了一个十字形,然后横压在马戴的脖子上。这一连贯的动作,速度之快,连我自己都感觉惊讶,因为它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就完成。
也许,到了这时,我才下定了决心,于是心中才能冷静如水,所以才有这些让他们猜测不透的做法,最后达到步步领先。至于这近乎超能力的速度,以及绚丽的刀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只能把它们归结为超水平发挥,但是我知道,自从进了坑底之后,我已经悄然改变了——恰如转身成为一名冷血的战士,不达目标,誓不罢休。
也许是我的“刀法”委实太快,快到连他们都无法捕捉它的轨迹,于是本来还暴跳如雷的王鹏,瞬间便没了声音,更别说俯身去捡地下的洛阳铲。
马戴无奈地叹了口气,“魏东楼你赢了!小王、小张,把箱子放下吧!”
我露出胜利的笑容,就连马戴改变了对我称呼都没有注意到。虽然这是犯罪,但这确实给我带来控制欲的快感,也许正如人们所说那样——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恶魔,而现在,我心中的恶魔彻底苏醒了。
“把箱子打开……”我向王鹏和张永下达命令。我心中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另半枚虎符,至于到底见到之后能不能解开秘密,我倒丝毫未曾去考虑,也不想去考虑。因为“倘若不能,那会怎样?”这种想法,会让我感到惧怕。我不需要惧怕,所以不能去多想。
王鹏就要俯身打开箱子,然而这时,坑道的顶端传来了声音,“马队,收工了已经,您还不上来,下雨了……”
声音在坑道徘徊,但并没有脚步声,显然说话者只是坑顶招呼一声,并没有下来。由于坑道是螺旋式,所以我并不担心,她能看见什么。但是,倘若我们没有给予答复,对方必定会生出疑心,以为出事。
王鹏本要张口回答,我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我深深呼吸了口气,让心情恢复了平静,抬头喊道:“马老师让你们先走,他还有点事情,忙完了就上去……”这句话说的并非一点破绽都没有,但仓促之间对方也不会想到那么许多,只是应了声,便匆匆离去。
“把箱子打开吧。”见上面没了动静,我又等了很久,才又向王鹏道。
王鹏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似乎对我的狡猾多变表示不耻,然后才俯身去开箱子。也许,他曾经确实把我当朋友,但现在不是了。我心中苦笑一声,也不想多做什么解释,眼睛只是紧紧盯着箱盖。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我竟想起了白风……事实上,若不是我当初不听劝告,执意也把虎符取出,那白风也不至于葬身流沙。